长生殿续雕梅歌
李崧一早就送攒竹和关冲他们离开长安赶往岭南,从城外走了一遭,返回时天还未过午。
长安街市游人如织,李崧没用特权开道,信马由缰混在人群里慢慢往前走,沸腾的人声混杂着瓦子里的吹打飘进耳中。
攒竹的计划没有瞒着李崧,可李崧却只能把他们送出城给他们准备一张过所,除此之外,只能无力地等待他们的消息。
李崧无法接受自己的无能为力,攒竹关冲都在为拯救奚九酒奔波,他居庙堂之高,原本应该是最能发挥作用的一个人,此时此刻,总得做点什么吧?
攒竹是想从名声下手,可他要如何给奚九酒一个好名声呢?
这里是长安,门阀盘根错节,是最看重出身的所在,不是蛮荒却务实的岭南,奚九酒的身世已经给她上了一道枷锁,在等级分明的长安几乎是天生的原罪,在这样的情况下要给她翻身,还要给她美名,谈何容易?
“苏生——到了黎明村……”一阵戏曲声中提到熟悉的名词勾起了李崧的注意。
黎明村?是他想的那个黎明村吗?
李崧循声望去,声音来自于瓦子,也许是视线和瓦子门口的知客交汇,知客迅速堆起一个笑:“郎君来看戏啊?新戏!好戏!里头还有座儿呢!”
李崧问到:“今日演的是什么曲目?怎么从来没听过?”
知客看到李崧的询问眼睛都在放光,一指门上的水牌:“客官你来的巧了,今日上的是瓦子排的新戏,《长生殿》。”(注1)
瓦子里的大横幅除了《长生殿》三个大字,
“淮南小民遇灾荒,颠沛流离何去从?”
李崧问:“太平别院的?”
知客“嘿嘿”一笑:“郎君好眼力,连这《长生殿》三个字都是殿下亲自定的呢!”
这不是眼力,这是常识。
毕竟整个大唐恐怕只有太平别院才有纡尊降贵愿意编写戏曲话本的文人墨客。
在太平别院系统得排演戏剧以前,歌舞戏只有大户人家才看得起,有歌词却没有台词,百姓人家实在看不懂。排演参军戏的优伶能认得字的都没几个,只能口口相传死记硬背一些短片的调笑剧目罢了。(注2)
戏剧排演不易,周期却长,好些年前的第一部戏剧《娘子关》至今长盛不衰,所以新戏出的也慢,每次出手的战果都很辉煌——上次的那出《英女传》直接毁了崔家的世家清贵!
崔家的子孙后辈至今犹如过街老鼠,无人再敢引荐入朝,旁支子弟纷纷改姓以划清界限,博陵崔氏从此在大唐社会性死亡。
现在又出了这出《长生殿》,定然所图不小。
可是……
李崧看向现在还在揽客的知客:“既然出了新戏,为何这般门可罗雀?”
老的戏剧能唱十年二十年,可这里是长安!最新的戏剧都是在这里最早上演,永远不缺第一次看戏的人群,也永远不缺把老戏都看腻了的富贵人。
他们向来是最踊跃的,每当出了新戏剧必然先睹为快,反正他们也没别的事做。
可是现在……
李崧瞅瞅门口停着的车马,再听听屋里的动静,做出判断,里头最多坐了四五成的观众。
知客极力鼓动:“郎君,这戏新出,街市上还没声响,您要是先看了可就拔了头筹了!说出去聊起来都威风些!”
“你拿这话哄我?越是新剧看的人越多,也不是就我要去拔这个头筹的。”
但知客还是狡猾的:“郎君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李崧不得不承认,他的策略成功了。
李崧进来时,已经是这戏的末尾,环视一圈,果然只有坐了一半,是瓦子难得的门庭冷落了。
看了一刻钟,李崧便知道为什么门庭冷落了。
戏差。
编者根本没去过岭南,编的错漏百出,更是毫无吸引力,而且响应朝中“支援边塞,开荒九边”号召的意图过于明显,那些台词,对白,宛如念诵朝中的公文奏折一般空洞无聊,听的人昏昏欲睡。
这些年太平别院的新戏不少,那些资深票友早就被养刁了,这种品质平平粗制滥造的戏剧,自然反响也很是平平。
但李崧一言不发,又买了一场戏票一口气看满了全场。
《长生殿》的故事不复杂,结构却比较新颖,见那“苏生”遇灾荒失田地离家乡散亲人,艰难凄惨,最后颠沛流离到了岭南,被黎明村收容,没想到原本预想中虎狼烟瘴的蛮荒之地也有安居乐业的乐土,最后在岭南安家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