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邦把奚九酒请到了府邸,摒除了无关人等,和奚九酒开启一场他理解中真正意义上的密谈。
“奚娘子是来劝降的?”
“不,我是来给你们收尸的。”奚九酒嚣张到色厉内荏,“韦令公只是图财,要是起兵叛乱挑衅大唐,那就是灭九族的下场!”
“可俯首听命,难道韦兴会放我们一马吗?李家和杨家的人头都要堆成京观了!”
既然是抢劫,难免会有反抗。
韦兴对此有丰富的应对经验。
杀。
李家,杨家,都被他杀的血流成河。
奚九酒开出了条件:“以前是以前,现在吗,只要你们乖乖听话,韦令公也不是不可以放你们一马。”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若是韦令公只是诱降,事后再次举起屠刀,我们又能如何?”
“那你们要如何?”
“大唐的属官退出雷州,不再从雷州征召府兵。”
没有雷州本地的府兵带路,韦兴就算翻脸,再次进攻雷州的威胁就会大大削弱。更别说大唐的官员退出雷州,这不是自立,也等同于自立了。
奚九酒想都没想就点头应允:“可以。”
陈邦都愣住了,他原本是想漫天要价,坐地换钱,再一点一点磨蹭,没想到奚九酒答应地这么爽快,他反而接不上了。
奚九酒不耐烦得催促:“还有什么要求吗?”
“广州府解散召集的府兵?”
“可以。”
“归还我们在广州的别苑?”
“不行!”奚九酒没有任何转圜余地,“那是你们的别苑吗?那是韦令公的别苑,他都已经遣人住了进去,如何还能退出来?”
谈判,拉扯,陈邦提出的条件绝大多数奚九酒都能一口答应,唯有牵扯到钱财是寸步不让,以至于这等顺利得让人意外的谈判到最后,还是让陈邦有身心俱疲之感。
一直谈到天黑,陈邦才送走了奚九酒,表示要和族中商议再给奚九酒答复。
奚九酒答应了,还欣欣然住进了陈邦给他们提供的客房,吃着他们准备的食物,自在得仿佛做的不是到有人命官司的世家劝降,随时会被他们砍掉脑袋祭旗,而是到相熟的世家友人家中做客游玩。
陈家人听陈邦讲述今日谈判的成果,听说奚九酒全都一口答应,陈家小辈陈渚兴奋得差点原地蹦起来,几乎喜极而泣:“那还等什么?”
但陈放却一巴掌把他拍下来:“闭嘴”
“阿爷!”陈渚捂着脸委屈得叫了一声。
陈放按住儿子,环视一周,提出了自己的猜疑:“你们不觉得,今天奚九酒答应得太容易了吗?”
陈渚不解:“她答应了不好吗?”
“动动你们的猪脑子想想,韦兴是那么心慈手软的人吗?想想李杨两家的尸首再说话!”陈放废了好大的力气才从韦兴的清洗中逃出生天,杨家的杨庆就在他眼前被腰斩!
他对韦兴的厌恶和恐惧几乎都凝成实质:“他们突然什么都答应,要么是诈降,要么就是另有所图!”
陈渚提出疑惑:“可是诈降为什么还要咬紧了钱财不放呢?如果真是诈降,那些家资不过他们的囊中之物,有必有这么斤斤计较吗?”
“那有没有可能,韦兴不得不答应呢?”陈放眼中神色闪烁,“我在广州时听说,韦兴在朝中的处境并不好,所以才会贬到岭南来。”
要不是贬官,他堂堂中书令,如何会来这虎狼烟瘴之地?
“韦兴是因为剑南道叛乱才在朝中被公主抓住了把柄,他不得不断尾求生,自请出任岭南节度使。如果他治下再出一次叛乱,你们说,公主会放过这个机会吗?”
绝对不会,陈放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定然要借此机会韦兴挫骨扬灰!
陈渚兴奋得一捶掌心:“韦兴恐怕比我们还怕我们造反!所以才急慌慌地把奚九酒派来,她不是劝降,是投降!”
陈邦觉得自己想通了,原本桎梏茅塞顿开,对策顿时就如水般流淌出来:“韦兴不可信,与其投降韦兴,不如投向朝廷!我们上书,和陛下伸冤!我们也是大唐的刺史!是韦兴要迫害同僚,我们不得不聊以自保!”
“快,派人去长安,请罪求援!一定要快,要赶在我们自立门户举旗造反的消息传入长安之前,上呈女皇!”
他们自己也是有家有业的,知道这种事,谁先说谁赢。
他们先上书,那便是韦兴要置人于死地,他们不过是自保,要是让造反自立的消息传入了长安再上书,那求援就成了狡辩了!
“族长,那奚九酒怎么办?要不要……”陈渚做了个砍的动作。
然后又被陈放一脚蹬了出去:“混账东西,砍了那女人不就明摆着和韦兴开战吗?要是他拼着老脸不要上书请求发兵,你是想把我们陈家全都毁了吗?”
“不错,不能动奚九酒。”陈邦摸着胡子,“万一事有不谐,那便是我们唯一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