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壳篇完(五)
宫内,廊道上的脚步声不疾不徐,锦绣丝袍拖在地上,随着主人的步伐在地方留下了一道道金粉的碎子。
杨淑行至那道门前停下,还未站稳,便听见门外那人开口道:“娘娘之前既令我将他们二人分开,如今又为何要让他们再相见?”
丝袍稳稳地垂落在地,跟随的宫女忙跪地替杨淑打理好裙摆。
见那人如此迫切,连上次见面时惺惺作态的行礼都给忘了,笑道:“为何这般急切?若不是哀家做错了什么?”
话落,她又故作不慎的姿态,恍然道:“哦,你是说谢书安的事啊。这不是没死吗?”
“你!”
“怎么?舍不得啊?”
听门外人语气不悦,杨淑嘲讽道:“怎么上次把他们丢进则城里,你就舍得了?这次就舍不得了?”
她哼声冷笑着走了几步,转头贴近门口继续道:“心要够狠,事要做全,我想你应当是清楚的。不然也不会找我做交换了,不是吗?”
门外的人闷声地吐了口气,淡淡道:“那娘娘今后又是何意?”
杨淑见他没再纠缠,遂扬了扬下巴,大发慈悲道:“谢书安既没死,那便罢了,之后也用不上他了。他只要老老实实地退场,大可绕他一命。”
说完,她又似想起什么,多嘴道:“只不过,哀家当时要他归顺于我,他弯弯绕绕地就是没有正面回应,却倒是在朱绍那听话得很。我还心疑着,朱绍究竟是给了什么我拿不出来的东西跟他做交换。现在才知道,竟然是情情爱爱这些幼稚的笑话。”
“人心是会变的,与其去赌那会变的东西,还不如赌一些更牢靠的。我说的没错吧?”
她说完,转身擡起手,随行的宫女即刻扶了上去。
“下一次见,哀家会把拟好的诏书给你过目。你好生辛劳吧,期待你的表现。”
门外人听见了对面远去的脚步声。
“啧,老狐貍。”
他愤懑地骂了一声,擡脚便要离开。
忽的,廊道旁的草丛中钻出一条白蛇,爬至他脚边,吐着蛇信子望着他。
那人蹲下身,嘴里不熟练地吹着哨。
白蛇听着他不断变更的哨音,无动于衷。
终于,在最后一声哨音响起时,白蛇陡然直立起身,绕到了他的手臂上,乖乖地停在了他的肩头。
“哼,也没有多难。”
他冷冷地笑了笑,起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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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林间回荡着张冲这一声诧异的惊吼。
“你见着她了?!”
话落,他又陡然转念,盯着他衣裳上的血,沉声问道:“你……把她杀了?”
谢书安骤的擡眸看他,又再垂眸否认道:“没有。”
“那她人呢?”闻言,张冲四下环顾了一圈,“你身上这些血又是谁的?”
“是她的血。”
“啊?!”
他既说这血不是他的,又说他没杀朱绍,但身上这一片血却又是朱绍的,这来来回回绕得他晕头转向。
“你到底跟她发生什么了?!她现在人呢?死了?伤了?跑了?”
“我和她打了一架,但我没有打伤她。”谢书安微微垂着首,视线不知聚焦在何处,一脸担忧,“她身上的伤,应当是碰上我之前就有的。”。
“她说那伤是我害的,说我、”他本想提到那个‘秘密’,却又突然噤声,改口道,“说我骗她,我背叛她,说我指使了你们去杀她。”
“胡说!”张冲将听完这后半句话,蓦地勃然大怒,“我们什么时候有过!分明是他们背……”
他话说一半,脑海中轰的冒出一个念想,转睛对上了谢书安笃定的神色,“有人想害你们?”
“嗯。”谢书安应道,“如果是真的,那我们今日会进这座山,说不定也是被人设计的。”
“那她人呢?”张冲一脸茫然地问道,“你和她说了此事没有?她怎么不跟你一块儿来?”
墨色的双瞳暗了暗,失落地摇了摇头。
雕花箭的箭锋在日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谢书安将这支箭收了起来,起步道:“走,我们继续查,我路上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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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月当空,朱绍睡在帐内,蜷缩着身子窝在榻上。
烛火照在她身上,将她的身影剪成了一团圆圆的球,映在了帐上。
浑身的躁动还未停息,在这寂静的夜中伴着她的呼吸声愈发剧烈。
脑海里不断涌现出一个人的名字。
他的面庞,他的触感,他的气味。
‘朱绍。’
那墨色的深瞳,连生气的时候都那么纯粹。
‘你为什么骗我?’
‘我没有!’
‘你回答我,对不对?’
‘朱绍,朱绍……朱绍。’
她能清楚地看见那双眼睛,怨她、气她、又忍不住爱她。
就是那盛满了泪水的眼眶中,都是溢出来的爱。
那样坚强的一个人,竟然因为她哭了。
朱绍狠狠地抓住悸动不已的心口,自顾自地摇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