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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恐危临(三)(2 / 2)

太长的无声拉锯在殿中,狠狠磨着人的心。

圣人终于动了动,只将身子陷入枕内,长长吐了口气,眼又慢慢紧闭。“都先出去,去把程奉御请进来。”

殿外的雨还在下,转行至内却掩去了太多声响。无风无雨,无拍窗打棂,只有满屋子将溢出的药气。

程奉御进来时,眼垂着望着地,没擡起过半分。

床榻之上的圣人,虚弱且无力,“我这身子骨,还能撑几日?”

程奉御听此,拱手恭垂得低了些,“陛下……”

“直言吧,不必顾忌朕。”李洵靠在引枕上,望着惨白的帷帐缓缓出声。

“怕是……难撑过一月。”

屋中陷入一阵阒寂。

良久,他才听见圣人开口,“退下吧。”

宫中被雷雨浇透了气力,藏着死寂,可宫外,正热闹。

百姓的热闹锁在永嘉坊,那一场天火正落在贵主府上,被大雨冲刷,滔天的火势变为直上的黑烟,可屋内难以避免,只瞅着内里急进急出的卫兵。

“今儿贵主的驸马将定下来,公主府便被天火劈了。”开口得是位市井走夫,躲在茶楼里扭头道:“你们说,这莫不是天意?”

不知是谁“哈”了一声,“我瞧着,莫不是人为。”

甫一深想,都觉得有些道理。

“都传圣人如今身子不适,这个当口闹出个此事,贵主手段心思确实难说。”

“贵主的野心可都是被那所谓的女学士给吊起来的!”

“你只说从前,清河公主是如何安分,自打这李氏入宫,闹出多少变数?”

众人一听只觉有理。

“只看着这驸马,能不能尚到公主吧。”

“贵主驸马定得是哪位?”

便见那走夫努嘴朝前,“喏,就是现在站在公主府门前的郎君。”

一屋子人移目望去。

王离撑着一柄伞,立身在前,却并不踏步进去。

鸦黑的熏烟和呛鼻的气味在雨中也掩不住。

“王校尉。”

眼尖的兵卫瞧见这个准驸马,忙过来行礼。

“贵主出宫了吗?”他问。

“公主就在府中。”

王离琢磨片刻,只道:“烦请通传一声。”

由人领着穿过一道道长廊,绕过山石水木,过桥下院,才到了清河所在的殿。

屋内的漫着外头的雨气,还混着极重的烟味。

而清河背身,微微扶撑着一物烧焦的檀木雕花柜,内里摆着的物什也瞧不太清。

“贵主倒真的舍得下本,老宅也”王离将扯笑着开口,倏尔发觉清河紧紧攀住的手与那单薄的背,一同,颤得厉害。

接着,是扭头过来的清河,那一双泛红的目。

王离心中一怔,后头揶揄的话一瞬得顿在口中。

清河极快地垂下目,不愿在人前失态。

“王校尉怎么来了?”

“礼部的册封已经下来了。”王离望着她,慢慢道:“册清河公主出降文。”

清河一愣,掌着案问:“圣人醒了?”随即她的指尖便是蜷缩,她一瞬地明白,王离来此说这话的意义。

“此事是在圣人昏睡前定下的,朝中无侍中也无中书令,而太极殿内更无群官,圣人是匆忙同中书侍郎门下侍郎,以及诸位赞礼官行完册礼的。”王离道。

“为何会这样急?”急到不待侍中宋绩江回朝,急到不顾及礼节仪仗,急到册公主顺了朝中太多人的心,竟无一人驳斥。

清河眼睫颤了颤,心思却乱了起来。

“不止是册文急。”王离走上前,将她垂落地的披帛拾起,盯着她轻言:“这天火,也急。”

屋外穿梭过太多擡水收拾的兵卫,屋内是一团乱麻,不过自这位准驸马踏入,人便皆离了,连着季昭也没留下。

紫红的披帛捏在王离的手心,清河擡手抽出,望向他那意味不明的眼眸。

“圣人是不是醒了?”她又是这般问道。

“臣并不是自宫中来的,圣人的消息我也不知晓。”

清河颓下身,撑着案坐于一旁的塌上,面色瞧着不好,话也冷淡,“那校尉,来做什么。”

王离仍立着,垂望她。

“非得行上去吗?”他忽而问道。

“什么?”

“非得,行到那一步吗?”

清河怔愣,仰头同他相视。触及到眼底的那一点探究,她便犹如一刺。

“我听不懂王校尉的话。”

“那就当臣未说此话吧。”王离移开眼,视线落在受损的檀木雕柜上,他这才慢慢分辨出里面列着的东西。

是各色的玩物,五木子,酒令牌,熏球还有泥塑与菱花镜,往下多得瞧不完。

“如今公主府被烧,修缮起来也要时日,婚事也得后延了。”他擡手,将触及隔层中那一座形状清奇的泥塑。

“别碰。”

王离转过头。

阿娘留下的东西,天火所毁的公主府,悄无声息的下降册书,还有未醒的圣人,三娘的话,以及王离此刻的拜访。

诸事诸言悉数涌上,清河甚至不知该先去理哪一处。

只觉头痛欲裂。

紧扣案沿的指尖,也泛白得厉害。

“王校尉可有想过何时离京。”册文既已下,只待圣人醒来,册礼也该快了。

“总归不是当下。”王离瞧见她眼底泛着的青灰,收回手顿了顿,又道:“公主也要注意身子只怕圣人醒来,就是公主受册。”

清河便闭眼,揉了揉眉心,随意谢答,“多谢王郎君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