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恐危临(二)
殿外狂风大作。
奉御为圣人施针便未停歇过。
刻漏声每划过一道,他额上的汗珠便融入一滴,只觉外头飘洒的雨也快湿透了他一身衣。
如今是第四日夜,塌上静卧的李洵仍旧没有半分转醒的痕迹。
“如何了?”
清河倚靠在一旁,神情有些涣散,话也问得声低。
程奉御叹了口气,拱手禀道:“回贵主,容老臣再换换法子。”
李由林移身,自外闪起的一阵雷亮,照得地也通明。他慢慢朝奉御行去,“辛苦,老奴送送程奉御。”
大雨如注,砸入伞面,雷声亦是不停。这一段潮湿之路是朝着偏殿行去的,程奉御自知李由林怕是有话要言,便也不作声。
“圣人身子如今究竟还有几分转机,程奉御还请给老奴透个底。”
“圣人的身子一向是我瞧望的,当初断言难熬冬日,却也是被陛下挺过来了,按理言细细养着护着,未尝不可再出些奇迹。”话已行至此处,后头也能猜出个大概来。
李由林叹了一声,收了浸透的伞,请他坐下,“如何知晓前日殿中,究竟发生了何事,气得大家成此样貌。”
“老臣听说,文使君还在宫里头呆着。”
“圣人未醒,如何敢放他回北庭?”
殿中陷入沉寂。
程奉御到底是在宫中做了这么些年的医正,洞若观火。只将搁在案上沾雨的药箱抚干,等着李由林后头的话。
“请奉御来此,也是想问问可有让圣人速醒的法子,这般拖着,前朝后宫的人心皆不得安宁。”李由林一顿,又亲自解释了一番前话,“这速醒之意,求得,只是让大家醒的结果,旁的,奉御不必多虑。”
殿外雷声轰鸣,程奉御的眼转过来,脸色有些难看。
“圣人的身子一向是我照看的,此事老臣办不了,猛药一剂,老臣这一家老小的命只怕也跟着去了。”
李由林默不作声,只从怀中掏出一物放于他身前。
“老奴是受人嘱托,朝臣皆等着后话呢,圣人不醒会发生何事?我不言奉御也该能猜到。”
他自在人前降了身份,笑得和蔼,“你也不想真的成为,乱朝的罪人吧。”
程奉御一骇,盯着案上之物。
李由林话中意思分明——
圣人不醒,他日后也难逃一死。
初夏的夜很闷,尽管殿外雷鸣大雨,也难拂去殿中点熏不断的药香。
殿外很快响起一阵脚步声。
李知扭回过头,是去而复返的程奉御。
以及踱步进来的李由林。
“贵主,臣要为陛下换个法子医治,还请暂避。”程奉御朝前微微弯身。
清河起身,朝他颔首,便随着李知擡步守在了外头。
她撑着眉心揉了揉,一旁陪着的女婢便劝道:“贵主,不若回去歇息半刻,守了好几日身子也吃不消。”
靠在坐塌上的人动了动,神情已有些麻木寡淡,正欲起身,却被肩上的一只手按停了动作。
“筱雨,离不得。”
耳旁极轻得落下这话。
清河微微一怔。
很快懂得了三娘的意思。
心里头漫起来的绵密刺痛,理不清独添乱序。
方才立在一旁劝解的女婢见状,很快便躬身退了出去。
李知自后处绕过来,坐于她身边,轻轻擡指复上清河的手背。
“圣人会醒来的。”
话毕,李由林也自屋内转出,同她们一道守在了外头。
焦急自有旁处,三人两坐一立是无言。
唯听李由林腕间的珠子被他用拇指一颗一颗磨转下去。
这急雨而下的殿外恍然又响起几阵脚步。
伴着入鼻的潮雨气和入耳的雷电鸣。
“贵主!”季昭衣衫上的水滴延绵一大段路,他一脸的慌乱,拱手朝前礼也只行了一半,口中急道:“贵主快些回公主府瞧瞧!”
这人是筱雨身边侍奉多年的中官,最是稳重寡言,何曾见过如此之态。
立身之处,已经是水滴声不停。
“奴婢自公主府快马赶入宫,为得就是此事!”
清河撑着案几起来,心中兀自一乱,忙问道:“公主府出了何事?”
季昭颤着唇擡眼,“天火至,烧了大半的公主府,娘娘留下的东西……”
案边搁置的瓷盏乍裂于地。
清河颤着手低头,盯着碎瓷发怔,下一刻她已动身朝外跑去。
“擡辇,速出宫。”
耳边恍然又乍响起一阵雷鸣。
李知甚至还未开口,便已经了无清河的踪迹。
季昭瞥了眼余下二人,忙弯身疾步跟上贵主。
李知心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