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谱和拳头先后落在钢琴键上,发出走音的巨响,许恒星的愤怒压抑不住:“为什么?为什么还不肯放过我,我已经很努力在做一个好人,很努力地去活着,很努力地去原谅全世界所有的不好,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我?究竟为什么选择我?”
她能预感到,这次见面不是偶然的闲聊,是真正来带她走的,苏晓芙的表情告诉了她答案。
旁边,苏晓芙的眼中有深深的悲悯,声音中带着叹息,回答:“这是咱们之间的约定,我让你的躯体活下去,你的灵魂跟我走。我放你回来完成你的遗愿,完成之后跟我回去。许恒星,时间到了,不准违约。”
她的声音古井无波,却仿佛一道闪电劈进许恒星混沌的大脑之中,被刻意封存的记忆炸开,惨烈的过往浮出水面——
电光石火之间,她回到高考那晚。睡梦之中的她被外面的声音惊醒,打开台灯查看情况,被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巨大人影吓了一跳,她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钝器狠狠砸在她头顶,将她打倒在床上,她晕头晕脑,第二次攻击换成锋利的刀子,直接划向她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她失去了反抗的能力,眼睁睁地看清楚了对方的脸,看着对方拿着刀子走向她,将明晃晃的刀尖剜向她的眼睛。一片血光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她什么都看不到了。
等到世界再次清明,她看到屋子里面站满了人,妈妈发了疯一般号叫着向红线里面冲,被爸爸和警察拦住,哥哥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围观的人,想从人群中找到杀害自己妹妹的凶手。
眼睛一闭一睁,视角再一次转换,警察从邻居家中押走了嫌疑人,上车之前一个年轻人疯了一样从家里冲出来,越过警察,将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捅向那人的身体。
一下、两下、三下……发疯之下的人力大无比,几个警察好不容易才把他制服,嫌疑人当场死了。
在他家的房子里面,一对母女的遗像安静地挂在墙上,头发花白的父亲表情木然地等待着被判决了死缓的儿子出来团聚。
看着这一切发生,痛彻心扉却无力阻止的许恒星跪倒在了使者的脚下:“求求你们,救救他们。我们究竟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要惩罚我们家破人亡啊。求求你们了,放过他们吧,有什么冲我一个人来,放过他们。”
善良的人习惯性自我反思,遇到伤害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引发的报应。可是她不知道,这场毁灭性的伤害并不是上天的旨意,只是普通的人类的嫉妒之心。许家小女儿太过优秀了,优秀到让所有人仰望,前途无可限量。而自己的孩子是个废物,连自己强大的滤镜看着都不像话。
为什么人家那么优秀,这不公平,巨大的嫉妒心之下,杀意起来了。
许恒星没有做错事,她没有结交乱七八糟的朋友,她没有仗着自己优秀欺负弱者,她没有眼高手低看不清局面,她甚至记住父母的叮嘱锁好了全部门窗,在夏季的夜晚穿着整齐的睡衣。
挑不出一点毛病,哪怕是惯会给女孩子泼脏水的键盘侠都挑不出那晚他的任何一点问题,但她还是在午夜时分被撬门,毫无还手之力的情况下被杀了。
血流了一地,她死不瞑目,一直徘徊在人间不愿意离去。
最后引来了苏晓芙。
“跟我走吧,你这辈子纯善,跟我去投一个好胎。”
“我被杀害之前算是好胎吗?”
“算是吧。”
“那我上辈子是什么样子的人,这辈子投了这么一个好胎?”
“……”
“因为我的死亡,他们没了后半生的幸福,我带着这种罪孽,能投到什么好胎?救救他们,我不想要下辈子了。”
“……”
许久许久之后,苏晓芙给了回复:“因为你生前是一个好孩子,神答应给你一个补救的机会,你的灵魂和身体只有一个可以重返人间。”
“灵魂去往你被杀之后,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用新的身体拯救你陷入痛苦中的家人。”
“你的身体借出去,换一个灵魂入住,回到过去拯救你被杀的命运。代价是,你不再是你。”
许恒星下意识地选择前者,因为后者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她看不到,不知道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年少的女孩子用自己清澈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她以为自己看不到,这个世界和毁灭也没什么两样了。
可是,一个声音反驳她:“无法暴露身份,用新的身体去见父母,要做什么才能拯救所有爱着你的人呢?父母哥哥对你的爱流淌在血液里,他们可以为了你上到杀下火海,可以为了你放弃生命,是一个不相干外人三两句话能够阻止得了的吗?”
第一条路被堵死了,就只剩下第二条了。
她不再是她,最恶劣的也就是当没生过这个女儿了,不至于家破人亡了吧。
许恒星无奈,点头答应。
合约立即生效,苏晓芙附身到她身上,从黑夜中爬起来点亮了台灯,赤脚走出卧室,穿过客厅,直接反锁了房门,将钥匙插在了钥匙孔上。她回到卧室第二次反锁,打开了家里的摄像头查看客厅的情况。
门锁扭动了好几下,撬门者三把刷子,稍微加点丢东西就开不了门了,苏晓芙适时找到了邻居的电话,拨打了过去,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吓得那人一哆嗦,拿出来看到即将被他杀死的女孩子的名字,吓得魂都没了,恍惚间觉得头顶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吓得他夺路而逃。
第二天开始,嫉妒的邻居总在半夜接到铺天盖地的骚扰电话,或者质问怒骂他或者发出鬼魅般的笑声,那人本来就有心脏病,再加上心里有鬼,没几天就因为精神恍惚导致意外就一命呜呼了。
从此,许恒星的遗愿已经完成,苏晓芙开始走自己的人生路线了。
却没有想到,看到大结局的许恒星并没有按照计划去彼岸转生,她生的执念太深,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于是被抹去了全部记忆丢在深不见底的深渊中静思。
一周、一月、一年,两年、两年半,她生的执念不但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强烈了。
使者无奈只好恢复了她的记忆,将她从黑暗之中提出来,许恒星惊讶于自己过去的经历,抱着使者哇哇大哭,说自己的人生还有好多遗憾,无法将这些遗憾填补完成,她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顶级的神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很轻易就答应了放许恒星回去一次,等她完成自己曾经的梦想之后立即回归。
于是,她再次被赶了出去,出现在E大楼顶,苏晓芙用他的身体跳楼。
她尖叫着冲上去营救,身体与灵魂碰撞的瞬间,她重生了。
经历过两年的时间,记忆全失的她铆足了劲生活,想要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却不知道完美便是她的终点。
“一定要走吗?”恢复了全部记忆的许恒星跪坐在地板上,木然地问苏晓芙。
“一定要走。”
“给我点时间吧,让我和大家道个别。”
“一晚上,一个梦境的时间,天亮之后和我走,去往彼岸转生。”
“谢谢。”
“这次不可以贪心了,否则受到惩罚,连转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