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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证(2 / 2)

一家三口一出去,现成的口供喂到嘴里。

方父失声痛哭着指向谷嘉:“是他,是他花钱指使我来这里砸场子,去打陆成舟。”

刚才的父慈子孝让整栋别墅洋溢着亲情的温度,因为方父的一句话转瞬间跌入冰窟,陆先生的表情恢复理智,坐到老人对面,慢条斯理地问:“他指使你砸场子的证据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

方父用痛哭流涕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这几年行情不好,我开店投资出去的钱血本无归,我家人马上就要露宿街头了,我女儿的住院费都交不上了,我没办法啊。是他,两次都是他来找我,说给我十万块钱,让我来砸个场子,只要一口咬定陆成舟去疗养院刺激我女儿,导致我女儿精神失常就行。如果再有人问,就把他和我女儿的恩怨添油加醋说出去。十万块钱,最多挨两顿打,他说从中斡旋,让陆家再给我一笔封口费,他一分都不要,只要我把戏演好,被审问的时候咬死是自己所为就行。

我不是不讲信用的人,当年签了和解书,到死都不会往外说什么,也不找你们麻烦了。可我现在真的没法了,我没钱,我家人就快活不下去了。求求你们了,你们就当可怜可怜我,就当我是路边一只可怜的小狗,你们随手施舍我一把,让我活下去吧。

我保证,这次拿到钱就搬家,走得远远地,如果你们不相信我,我就再签一份保证书,如果我再犯,你们就送我去监狱,告我敲诈勒索。

求求你们了,救我一次吧。”

方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看屋子里面的几个人表情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第一次打砸的时候,陆家以为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去刺激人家女儿,因此并没有出面,只让谷嘉出面安抚了一下,给了点钱打发。没想到这次变本加厉,看来是奔着闹黄两家相亲来的,不可能再放任不管了。

谷嘉气急败坏,可是发现自己不知道从何处辩解,要上前打断方父的哭诉来一场现场对峙,却被夫人指使的小王眼疾手快拦住,不让两人有肢体接触的机会。

“别哭了,问你话呢。”小王将谷嘉拦住,自己回头厉声叫停老头明显跑题的哭闹,老人泪眼婆娑擡起头,问:“什么?”

很明显,他演得太用力了,忘了刚才陆先生问的是什么了。

“你说他收买你做事,证据呢?空口白牙就是真相?”小王重复陆先生的问题。

他像大脑忽然空白了一样,用力想了好几秒,记忆才恢复,回答:“他说把钱放在机场的储物柜里面了,只要事情办成,我全家离开,到了机场就把密码告诉我。”

所有的目光看向谷嘉,而谷嘉一脸的莫名其妙:“这话从何说起啊,我什么时候让你干过这个缺德事了?”

老头却似乎早有准备,给出第一个证据:“我手机里有自家店里的监控,有你来找我的证据。”

谷嘉气急反驳:“我路过,看你在店里,好心过去和你说几句话,打探你的近况,你什么都没和我说,没说缺钱,也没说女儿被刺激到了,我也只是说了几句安抚的话。你那些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是谁让你说的?”

谷嘉生气地和老头对峙,小王已经打开了老头的手机,找到了他口中的监控视频给陆先生看,里面只有谷嘉走入店内和老头打招呼的画面,随后两人进去了里面的屋子说话,再没有被录到了。时间跳到五分钟之后,老头表情平和地送谷嘉出来,谷嘉走后他回到座位上继续看店,表情自始至终很平和,看不出什么。

看老头刚才哭天抢地,强烈的情绪起伏应该在很久之前就开始了,谷嘉见面和他谈生意,应该也用他如今的处境刺激他答应,不可能只用五分钟就完成完美的计划交代,更不可能表情一直这么平和。

过于粗劣的证据了,如果是对只看形势不认真分析细节的人来说,的确足够强有力了,可偏偏面对的是在战场上尔虞我诈惯了,善于在细节中寻找破绽的人精,这些显然是造成了反效果。

“你看到钱了吗?”陆先生一个眼神,小王继续审问,“他说钱在储物柜就真的在储物柜?你这么容易相信别人?”

方父认真想了一下,想到第二个证据:“他给我一万定金,也给我看了往储物柜里面放钱的视频和号码,事成之后告诉我密码就可以拿钱了。”

小王一手拿一个手机,问:“视频在哪个手机里面?”

方父左看右看,一口咬定在谷嘉的手机里面,陆夫人露出疑惑的表情,对此半信半疑。谷嘉被气到了,转头向陆先生表忠心:“爸,给我三天时间,我证明我的清白。我没做过,不管他做什么,我都要见招拆招,正好,给我一个历练的机会。”

像极了小狼在母亲的监督下联系捕猎的过程,而明面上的猎物是面前的方父,背后的猎物却极有可能是陆家唯一的儿子。

陆先生略一思索,不允许陆家的孩子落在别人的手里,他拿过谷嘉的手机翻看了相册,最近几天没翻到老头口中的视频,重新还给小王,安排下一步:“找专人恢复一下数据,所有被删除的,都要能看。”

说完,弯下腰亲切地问方父:“我儿子给你的钱,你放到哪儿了?都花了吗?那可是你被逼一时堕落的证据,如果不在了,那你可就和我的儿子无关,是你自己恶意敲诈了。”

陆先生笑眯眯的,方父被吓到了,急忙开口:“在店里的抽屉里面,钥匙在我身上。他给我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之后就封上了,我一分都没敢动。”

陆先生很满意,点头示意小王拿过钥匙,安排下一步:“去找人查一下指纹。”

小王会意,拿出胶带提取了老头和谷嘉的指纹,小心翼翼地放好,准备带出去和店里面现金比对,老头明显慌了,惊愕地重复:“指纹?什么指纹?”

小王笑嘻嘻:“老爷子,你平时不爱看刑侦小说吧。钱和信封上都可以提取到指纹,现在年轻人喜欢手机支付了,除非做生意,否则手上很少有过万的现金,这钱应该是最近新取的,只要查,总能查出来取钱记录,去机场的记录,再从钱币上面查出这笔钱经过几手。”

现代技术,做事不留痕迹,可能性非常渺小。

方父的慌乱更甚,他明显跟不上时代了,不清楚现代科技的可怕之处。

谷嘉忽然上前,一把抓住方父的衣领,怒斥:“说,为什么陷害我?”

老头被吓了一跳。

“现在说,我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再晚一点,我就亲自去疗养院告诉你女儿,你爸为了你坐牢了。”谷嘉咬牙切齿地威胁,恨意是真实的,穿透了方父投射到遥远的医院里面的另一个人。

方父面色惨白,泪痕依旧挂在脸上,绝望的表情让他看起来像是被欺凌的那个,他茫然地看了谷嘉一样,忽然从嗓子里面呜咽一声,整个身体失去力气,靠着谷嘉的怒气拎着才没倒下,谷嘉手下一沉,下意识松开手,那人扑通一声滑倒在地,擡起手对着自己的脸用力扇下去,失声痛哭:“你们有钱人的游戏,为什么非得让我们穷人当小丑啊。”

他哭着把前因后果都说了——

他第一次去打砸是自己的主意,无人指使,是得知女儿被回国的陆成舟刺激了之后,特意跟踪了他许久,选了一个陆家家长在的场合,大闹了一场。那个时候并不想着要钱,只是希望能恫吓住陆成舟,别再靠近他们家。

当天晚上,陆成舟忽然出现,说想念他们,已经再次去见过他女儿了。

在他愤怒地要揍陆成舟的时候,陆成舟的司机出来拦住了他,陆成舟则稳稳地坐着,开出了一个只需要做一次,可以让他们永远不会被打扰的方法。

陷害谷嘉!

过去几年,谷嘉每年都要去看望方家一次,聊聊家常,虽然事后想想,可能是代表陆家打探他的情况,谨防生变,可是那已经是陆家看得过去的人了,因此过去几年一直和平相处。

方父起初很抗拒,不想掺和到浑水之中,可卑鄙无耻的陆成舟给了两个选择:一是拿上十万块钱干一个百利而无一害的小事。一是眼看着自己女儿进一步受到刺激,后半生在精神病院度过。

“你不怕我去告诉谷嘉?”老头反问。

陆成舟只是轻蔑一笑:“告诉啊,我帮你加一把柴火,把事情闹得大大的,超出我和他之间的恩怨,变成陆家的危机,你猜到时候,自私冷漠的谷嘉,会选择帮你主持正义,还是用卑鄙的方法帮助陆家善后,反过来打压你?”

陆成舟在别处是个笨蛋,在掌握弱者七寸这方面,准得让人心生愤怒。

把他们当成农场主十万只羊中的一只就行了。

少爷恶作剧时候弄断了一只羊腿,只会被轻轻责备几句罢了,随后会杀掉残废的羊,全家一起享用。若羊敢反抗,转头用羊角袭击了高贵的少爷,被宰的可不就只是一只羊了。

在底层的方父懂自己的处境,陆成舟也清楚地知道自己拥有怎么的地位,双方清醒地看着中间那巨大的鸿沟,一个怨怼不甘无力改变,一个笑着看着他们怨怼不甘无力改变。

一个游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