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章
「“晨曦起时把家还，王从账中归我门，立戟树下，诉我柔肠，泪湿衣襟，叙我家常……”」
「台上的青衣红袖蹁跹，两眼一汪深潭泉水，看得人如坠其中，忘了现实世界的儿女情长。」
「坐台前边，一位短发西装，斯文清秀的归国留学生听得如痴如醉，不顾规矩，扔下夹包，窜到台前，在咫尺的距离欣赏青衣的音容笑貌，单肘撑在台上，抚住下巴，另一只手五指弯曲，在木台上敲点着。」
「等那双布履莲足飘过来，群褶在手背上一撩，他当即扯住，不放她走。」
「梁小宝心底慌了，面上断不敢表现出来，继续捏着佛指，黛眉月眼，一颦一笑，与唱词中的情感不差分毫，对着台下的观众，依旧如平常一般，不露半分懈怠。」
「“王掌外兵千千万，我守家门儿与孙，夫妻同心力断金，赶走侮佞复中原……”」
「留学生眉尾一挑，手上加了两分力道，往外一拉，将那只莲花足翘到半空。」
「梁小宝平日唱的是刀马旦，拳脚功夫还是有的，身子一旋，头上发饰、身上裙摆皆开出一圈花，两手俯撑在地上，后脚虽被留学生钳制，但好在还有前脚，她低头一瞥，瞅准留学生的手蹬了出去。」
「留学生另一只手也做足了准备，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倒不如和这位俊俏戏子玩几下。」
「糟了！」
「梁小宝没碰到过这么没皮没脸的人，两脚都被对方钳住，后半身离了地面，趴也趴不下，起也起不来。」
「留学生得意洋洋地看着梁小宝又急又羞的模样，双手往外一抻，让梁小宝整个人倒转过来，滑下台，落了地。」
「留学生怜香惜玉，不想让貌美的梁小宝摔着，用手在身下一垫，在梁小宝快要头点地的时候，完美地接住她，然后在她眉心吻了一下。」
「“啪！”」
「一巴掌送过来，留学生四眼昏花，脑袋懵懵。」
「梁小宝一个打挺站起来，也不着急落逃，打算和留学生当面对峙，两人直直地站着，像两面铁板，晃着锋利光泽的金属边。」
「“你是谁啊？敢来和光楼砸场子！”」
「梁小宝藏了袖帕，双手叉腰，摆出一副泼皮婆娘的架势。」
「留学生嘴唇粉薄，俊秀活泼，一见梁小宝的本体是一个不撑花架子的刁蛮姑娘，更上头了。」
「“在下萧书玉，姑娘这么感兴趣我的名字，难道对我有意？”」
「梁小宝往前压了一步，叫嚣道：“你这名字起的真是俗不可耐，书中自有颜如玉，你看着一身书生意气，脑子里装的，到头来不过几个颜如玉吧？徒有其表！”」
「萧书玉挠了挠头，“姑娘这就错怪我了，我这脑子里呀，从头到尾，就只装了一个颜如玉，不是从书中读来的，而是从戏台上追来的。”说完，露出狡黠一笑。」
「“呸！我允许你追我了吗？大家可都看着呢！这位萧书玉先生，刚才对我动手动脚，企图占我便宜，大家评评理，该不该把他绑起来，扔台上，给我们和光楼扮一年的丑角！”」
「台下异常躁动，每个人的表情似乎都有不同，一群不明事理的先跟着瞎起哄，拍案附和，连声称赞梁小宝说得对。」
「另一群后发制人，待场子乱成鸡窝，突然冒出来拍马屁。」
「“各位看客有所不知，我们这位萧先生，乃当今南洋地区总司令家的幺子，拥军百万，光水里的舰队，都赶上当年郑和下西洋的气势了，梁姑娘，您呀，还是认栽吧！”」
「梁小宝在和光楼待了九年，一门心思学唱戏，早就对外面的人物充耳不闻了，她哪认得什么萧总司令，更不理解这些西装革履的家伙为什么要去学洋文，单从萧书玉的留学效果看，尽学了一肚子坏水，这不，都抢上台来调戏民女了。」
「在场的客人听闻萧书玉的背景后，也不再给梁小宝摇旗呐喊了，这年头，谁敢得罪军阀，谁就是跟自己的性命过不去。」
「“既然是总司令的儿子，想必听了我这唱词，多少有些感触，你有这副好身手，可曾去打几个洋鬼子回来？”」
「萧书玉不仅不打洋鬼子，还和洋鬼子称兄道弟，他原以为找到知己了，没想到生性放浪的梁小宝，也和那些庸民一样，满口唯我独尊，不接受一点先进自由的思想。」
「萧书玉打量着梁小宝，眼中渐露失望的神色，拱手抱拳，以戏家的方式揖礼作别，“既然如此，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