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5章
“啊，啊呜呜呜呜呜，啊呜呜啊……”
一个拿着刀的人，左眼瞎掉了，嘴角渗出殷红的汁液，走在狭窄的巷道里，两面高耸的墙壁反射刺眼的闪电，从天空横劈下来，在脑顶炸开。
耳边轰的一下，世界变成安静的默剧。
柏星言揪了揪耳朵，把灌进去的雨水倒出来，反复做着一样的动作，他侧身弯下，向后倒退，脚下的水摊浸湿了裤脚，湿润的黑色向上晕染，他半闭着眼睛，倒在巷子尽头。
“啊呜呜……”
拿刀的人情绪万分激动，赤红的眼睛狰狞地盯着地上蠕动的人，盯着他腰间的刀窟窿。
一刀，两刀，三刀……
“啊呜呜呜，啊呜呜……”
“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你这个疯子！又聋又哑的疯子，滚啊！”
柏星言两只耳朵已经完全失聪，他只能凭借喉部的颤抖感知自己的声音，他身上多了三五处刀伤，是眼前的哑巴砍的。
哑巴的儿子死了，死的时候，柏星言跪在他儿子身边，手机拿着一把水果刀。
那是他唯一的儿子！
哑巴要和柏星言拼命！
“啊……”
一声刀尖插入骨肉的声音，那把刀转了个头，被柏星言摁进哑巴的肚子里。
“卡！”
现场的工作人员踩着人工雨水，把两个演员扶起来，巷子里的杂草石子一类，被清理进垃圾车，运往村边的水泥厂。
柏星言盖着毛毯，手里端着一杯姜汤，靠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片场忙碌的场工。
阴天，约莫下午四点。
周围很昏暗，因为是冬天，光线和晚上八九点差不多。
拍摄现场是一座城郊的村子，现在基本没什么人住了，全是改建的厂房，还有交错的巷道。
白顶白墙白窗，地面也是灰白色，映得天也灰白灰白的。
拍戏很累。
柏星言第一次深刻感受到。
在这里的一个多月，每天的消耗都很大，像关在一所监狱，每天重复着改造劳动。
和他对戏的演员，是一个真实的聋哑人，眼睛化着特效妆，看柏星言坐在檐下发呆，把自己儿子领过去，和柏星言打了声招呼。
“苏酥，里好！”小孩使出吃奶的劲，扭曲面部肌肉，费力说出这句话。
小孩本来想说，叔叔，你好。
柏星言在片场待久了，已经不习惯说话了，甚至连笑都很吝啬，他拍了拍身边的一块草甸，示意小孩过去。
小孩只有四岁，走路蹦蹦跶跶的，和寻常人没什么两样，只不过刚安上人工耳蜗，还在练习说话。
柏星言拿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小孩，小孩正要伸手接的时候，柏星言手一缩。
“谢谢苏酥。”小孩条件反射。
“嗯。”柏星言把巧克力递出去。
一刹那，脑海里闪过一模一样的记忆。
柏星言眯了一下眼睛，头有些昏沉，也许是拍了好几天的夜戏，没有休息好。
身边的小孩，生下来就听不见，导致一直不会说话，小孩的父母是聋哑人，生孩子的时候两人都有顾虑，母亲神经过度紧张，一直服用营养品，致使胎儿太大，难产失血过多，离开了即将组成的三口之家。
这样的故事，每天都有人讲，柏星言必定是听众之一。
听得太多了，他一度感觉生活很苦，没钱的人苦，有钱的人赚了没钱的人的钱，也苦，一个苦身体，一个苦脑子。
世上还有不苦的东西吗？
兴许有，比如江淮雨亲他的时候，躺在他怀里的时候，冲他傻笑的时候，责怪他不会照顾自己的时候……
他还以为自己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但最近耳边少了江淮雨的唠叨，身心都开始出现一些毛病。
感冒了，抑郁了……
他以前是钢铁侠转世，皮肉就是铠甲，淋不透，刺不破，心也是硬的，软不下，伤不了。
可自从遇见江淮雨，他这个钢铁侠好像不顶用了，矫情得很，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会魂牵梦绕地去追另一个，见不着面，听不见她的声音，他就要病了。
今年的春节格外早，再过个两三周，就到了举国欢庆过大年的日子。
然而，导演只放半天假。
“不好意思，大家理解一下，这部戏因为前半部分重拍，拖得太久了，现在边拍边剪，争取正月十五的时候能上。”
柏星言孤苦伶仃地坐在檐下，挨着寒风，人已经麻了。
不止一次，他不止一次想破例，给江淮雨打电话。
但……
不管但了！
打吧！
他扔掉毛毯，搁下姜汤，态度坚定地走到助理跟前，摊开手。
助理擡头盯着他。
他低头盯着助理。
两人僵持了一分钟，助理终于忍不住了。
“柏，柏总，干嘛？”
柏星言突然意识到自己不会说话了，好几次都这样，直直走过去，站在人跟前，瞪着眼睛，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