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我的钱有用。
“这是又有人毕业了。”潘承宇抱着林霁予刚送出的那束花,直接推门走进她的办公室,“都说了不让你送花,显得阴阳怪气的。”
他没有专门的办公室,每次一来力场就往林霁予办公室的沙发上一躺。躺了三个月之后他自掏腰包给林霁予换了个Baxter。
他说自己对便宜货过敏。
林霁予眼皮擡也不擡:“经理的事你少管。”
潘承宇横在沙发上:“你小时候有没有看过一个动画片叫《中华小当家》。反派组织黑暗料理界有一个叫雷恩的厨师,每次杀生之后要给食物残骸贴一张超度符。我当时看的时候就想到了,这个角色肯定是个卧底,早晚要反转。”
林霁予听出他在嘲讽自己,也不生气:“已经超度完了,就是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女教练,叫Julia的。”
“嗯……她啊。她真是吃亏在鼻子那个假体上了,早些年整容技术不行,修复都费劲。这样的走就走了吧。”潘承宇不关心谁走,总之肯定有走的道理,他只关心谁来,“新来的那个两个倒是蛮漂亮的。”
说罢,又吐槽林霁予:“你能不能换换衣服,哪怕买点内购和打折货呢。怎么员工都穿leon,老板穿1688。”
“真不容易,你还知道1688呢?”林霁予打他一进门就开始咬后槽牙,“你来干嘛?没事儿的话快走吧。”
“来锻炼啊。晚上约了人在附近吃饭。先来做几组力量,充充血,让胸肌撑撑门面……”
“你敢在我面前抖你的胸肌试试。”太知道潘承宇什么尿性,不等他说完,林霁予就出声打断。然后唰一下合上电脑,一言不发地站起身往外走。
潘承宇这才坐起来:“你干嘛去?”
林霁予头也不回:“宋倪来找我了,我去给她拿个临时手环。”
“哎。”潘承宇叫住她,“顺便去楼下咖啡店给我买杯咖啡吧。”
林霁予一只脚已经迈出门外:“不去。”
潘承宇语速飞快:“再请你和宋倪一人一杯。”
林霁予不动了,保持着这个姿势,挥了挥手机。
潘承宇了然,打开微信,给她发了个188块钱的转账。
林霁予确定钱到账,才开口:“瑰夏手冲哈?”
“对,去吧皮卡丘。”潘承宇也跟在她身后,拐到更衣区换衣服去了。
宋倪戴着口罩,站在闸机后面等着林霁予帮她刷卡,随后迈着小碎步蹭进来。
她走路时都不怎么摆臂,生怕多动一点就给自己累坏了。
宋倪五谷不分四体不勤,去年体检查出桥本甲减也不当回事,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突然跟她说要开始健身了。
林霁予问:“喝咖啡吗?”
宋倪摇摇头:“早上喝了一杯拿铁,上午跟赵子超那个老登吵完架又喝了杯冰美式冷静,咖啡因摄入过头了。”
林霁予与她擦身出门:“我下楼帮潘承宇买一杯。人估计刚醒,约等于早C了,等会儿还要去晚A。”
“又搁你老板那儿雁过拔毛了。”宋倪笑道。
“老板么,有一个算一个,拔秃都活该。”林霁予也笑,“你先自己逛,我马上回来。”
一楼就有家精品咖啡馆,潘承宇的嘴刁得装模作样,言之凿凿宣称不喝连锁店出品的咖啡。自己在家必然是arzo做意式浓缩,出门就要喝瑰夏。也不知道他那每天被酒色财气浸染的舌头是不是真的能喝出差别。
林霁予腹诽着点完单,在吧台的高脚凳上坐下,身体轻晃,朝着落地窗那侧转过去。
窗边坐着两个正在谈话的男人。
年纪大一些的夹克里是件健身T恤,估计是力场的客人。
林霁予注意到他脚下放着的keepall,忍不住啧出声。
真行,拿LV当健身包。这个人跟潘承宇应该很有话聊。
她视线自然地瞟向对面那位更年轻些的。
穿着完整的西装三件套。西装剪裁好,当然也是人身材练得好,肩宽胸厚,将西装撑出刚好紧绷又不会过分的程度。
连袖口和领带夹都好好佩戴着,样式刻板到有些无聊,要归到林霁予审美光谱的最外缘。
林霁予撇撇嘴,视线继续往上,落在对方的脸上。
她愣了一瞬,而后飞快地转向另一侧,用后背朝向男人。
男人头发短而利落,没有任何造型修饰,英俊得极具攻击性,眉骨高耸,显得左侧断眉处的伤疤更加清晰。明明是很锐利的面孔,连那疤痕都在强调这一点,却因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连眼神也显出一种无机质的莫测,让人很难轻易分辨他的真实态度和性情。
林霁予比谁都知道那道疤痕的来处。那是之前跟别人打架受伤所致。
他人绝对想象不到,竟然是这样的原因。就像他们也从未看清过,男人看似绅士得体的外表下,跳动着怎样一颗毛刺倒竖机关算尽的心脏。
林霁予心跳如鼓,眼耳皆茫,服务员喊她两声她才听见。匆忙接过打包的牛皮纸袋,她以一种诡异扭曲的姿势,侧着身,像只被人挖开藏身沙窝的蟹,慌乱地横着出了门。
才离开咖啡店,她加快脚步走了一小段,而后速度越来越快,最后变成跑起来,经过那两人窗外时几乎化身残影。
一直到上了楼,她恍惚地把咖啡拿给潘承宇,完全不理他的搭话,无头苍蝇般在整个健身房乱转,最后找到在拳台旁边跃跃欲试的宋倪,拉住对方的手,呼吸才顺畅起来。
宋倪注意到她的不对劲,担忧道:“怎么了?”
林霁予手心沁出一片冰凉潮湿的薄汗:“我看见季谒了。”
宋倪日常表情不见什么起伏变化,这会儿也惊讶地睁大眼:“他不是跑美国当成功人士去了吗?”
“我不知道。”林霁予苦笑,“就咱俩这情况,谁能知道人家是什么规划。”
宋倪握着林霁予的手用了用力,扶着她在拳击台边坐下:“都过去那么久了,要怕也应该是他怕见你。你现在很好,特别好。别害怕。”
林霁予用一只手挡着眼睛,头低下。
宋倪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头顶上那个雪白的旋儿随着动作上下晃了晃。
林霁予点了好一会儿头,像是试图给自己一个肯定答案:“嗯。”
季谒提前十分钟抵达这家咖啡馆,点了一杯热美式,在窗边坐下等王逍过来。
季谒很晚才学会喝咖啡,跟着人装腔作势地尝过各种咖啡品类后,他格外钟情热美式。
在温度的催化下,这黑洞洞的液体显得尤其苦涩,苦得层次分明,滋味丰盈。与他的人生十分相似,正好提醒着他不能忘记来处。
北京是他的来处,他曾经一无所有地在这里生活了22年。而后拼尽全力出国,在美国呆了7年,读书、创业,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带着分量足够的辎重再杀回来。
王逍的家和公司都在国贸,生活半径覆盖北京最繁华的区域。季谒租房子也在附近,走路需要15分钟,开车也是同样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