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司步凡生来怕鬼，最不想见到的就是鬼；但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期待鬼的出现，开始期待是哪一位鬼。
“结界没有完全打开，他看不到我们。”余尚自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其盒身雕之以复杂神秘的纹饰，周遭萦绕着幽幽清香，“我们也看不到他。”
说话过程中，程卿云已经从惊讶中恢复过来，无人可至的密林内，他完全现出鬼身。
堆积于地的落叶，在阴风的吹拂下，有规律地向四周飘拂。待余尚言罢之刻，这些落叶皆纷纷回归至其原本之位，而地面亦呈现出最先无人踏足过的模样。
“听闻楚姑娘将……将嫁人，余某今夜冒昧前来，希望司巫帮忙将这件小物送上。”见司步凡接过，余尚弯眉笑起，
“与司巫的东西放在一起就行，不必特意告知她是谁送的。”
这边一人一鬼谈论着入京城事宜，那边另一鬼早已将辛醉遗布置给他的任务完成。
微用些法力的事罢了，只是落叶归位后，程卿云并没有离开，他坐在一棵高树之上，风吹过树叶，发出清脆的冰片声。
他任凭绿树被白霜覆盖，丝毫没有限制或者掩盖自己法力的打算。
“小事情。只是余公子今夜找我，只是为了托人送个礼物？”司步凡将锦盒收下，“你们鬼间，又有鬼跑来凡间，如今还留在这里。虽说辛家抓住了他，但谁能保证他不会逃脱？”
“辛家自有打算，凡间的事情，我管不了。”余尚望着地面，静静地说出，“至于那只鬼，也有自己的归宿。”
“那他呢？他来凡间又是做什么？”
余尚顺着司步凡所指望去，只见不远处赫然立着一棵莹白冰树，在漆黑的夜中发出刺骨寒意，与温暖的空气相隔绝。
银发鬼半靠在树中间，左手抓握住右手臂，右手则呈握拳状，仿若想抓住留住什么东西。
余尚笑起来，眼眸充满几分亮色：“程青师四月份又去了一次天界，回来后不久便化身，来到人间辛家，成为辛家幕僚。
他这次来人间，当是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做；他早已把青山修理好，既如此，我这个外人便不好过问。。”
“好。”司步凡点点头，直视余尚如秋水般朦胧的红眸：“既然我帮余公子送礼物，余公子可不可以帮我一件事。”
“你说。”
“用你可匹敌鬼王的能力，做一件事情——用百年鬼寿换数十载人寿。”
“办不到。”他斩钉截铁道，唇角弯起恰到好处的弧度。
“怎么可能？”司步凡瞥了一眼冰树，暗探自己记得没有错，他就是这么说的。
“怎么会可能。谁告诉司巫师有这个方法的？自古至今，千千万万年来，都没有鬼寿换人寿。”
“如果……”
“怕不是唬人的。一切都是假象。强者制定规则，弱者遵循，他们没有辨别的能力。”
这些话越说越深奥，眼看司步凡眉头皱起，余尚不打算继续下去。只见他礼数周全地颔首告辞，转身的一刹那，四周升腾起圈圈光波，他便在那波光之中消逝不见。
“扑棱棱”一阵声响打破了密林中的宁静，一只飞鸟从枝头猛然飞起，向着远方夜空飞去，很快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只留下那渐渐远去的“扑扑”声，丝丝回响在步凡耳中。
鬼去，鸟远，冰化，树上也没有任何生物。
依稀可见，人影状的身形向辛醉遗离开处进发，据她越来越远，步凡目送程卿云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没有追上去。
当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时，做任何事情发出的声响都很明显。司步凡就地坐下，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呼吸声粗缓沉重起来。
四肢软绵绵使不上劲，夜色每加深一分，视野便昏暗一线，手臂无力垂在荒草中，隐约中，感觉它们湿漉难抓，不知是汗水浸染还是露水宠幸。
将要痊愈的热病，突然发作，严重起来。
“嗒嗒嗒！”身后有不甚稳重的脚步声，似乎从很远的天际传来。司步凡大脑沉重，再没有力气辩驳身后是敌是友。
“她在这里！快！”
“哎呀呀！脸色怎么这么惨白，快快快擡回去。”
意识朦胧中，只有人焦急的声音，手腕间的银铃，一直未响。
印象中，自己被人擡去了某处；似有毛巾覆于额头，可步凡只感越来越热，她不想别人碰自己，挣扎着摇头。
“走……开……”
“走？命都要没了，还嘴硬！你当自己三头六臂，怎么都死不了？”是一个女声，听着有些熟悉，但步凡一时未能想起。
因着这淡淡的熟悉感，她不再反抗，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但是身子还是热，还是热，像被太阳炙烤一年，像睡在太阳身上的粘热。
“唉？怎么这么严重？拿刀！”
通体火热的情况下，司步凡感觉自己手臂被人握住，似乎有点疼，但这些都比上痛苦难熬的炭烧感。
……
当不再体热如灼时，司步凡缓慢睁眼，入目便是木质房梁，角落处蜘蛛网完美地生存着，阳光透过纸窗洒入，升腾起的灰尘披上亮光。
“醒了？我寻思着你再不醒，就继续割你的手臂，毕竟你体内的神血，万毒之源，也可解万毒。”
司步凡木然坐起，靠在床上，擡头轻触唇角，果然那里还残存着淡淡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