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儿平安(二)
司步凡停下脚步,微向后退些:今夜程卿云好似有些不一样。同样的少年容,同样的暖笑容,但就是……感觉不相似。
“善良一点,谦虚一点。”他没有沉默,直接开口,仿若酝酿了很久。
“嗯?”
“少主,以后路途中,你善良些谦虚些;作为交换,我告诉你我身上的所有秘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即便他不说,司步凡也能查出来。她不需要任何人帮助,也不需要任何人指点她该怎么做。
女子登时冷下脸,她轻挑了下眉,正待反驳,正巧捕获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凌厉。
步凡愣了一下,未来得及深思,便感颈间一阵酥麻,她侧首,脸颊拂过他乌黑长发。少年低头埋入她颈间,全身微不可见的战栗着。
饶是两人曾有过亲密的举止,但当时步凡被恐惧支配,又在他委屈的面容下迷失,才做了些出格的事情。
反应过来后,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进入鬼间,想把此事给跨过,未料回到凡间,兜兜转转又至此事。
世上有些事,避不掉。
“什么?”
颈部酥酥麻麻的,不是小动物爬过的那种触感,更像是……步凡擡首望了望天:狂风骤雨已过,只余细丝在秋风中飘荡。更像是世间寻常雨落入凡人周遭。
“好不好……”
万籁俱寂,夜虫已随疏雨隐匿。步凡贴着他,听清了程卿云的呢喃。他在说好不好。什么好不好呢?答应他的约定吗?
那是个什么约定呀,都是熟悉的文字,组合在一起,她又听不懂了。真奇怪,真幼稚。
“你想做什么,直接说。这般的弯弯绕绕,不懂,也不喜欢。”
语落,又是沉入周际的宁静。耳边传来一阵微弱的暗吸声,随后温暖消失,他随意地靠在墙上:
“想让你,好好的。”
没有师姐或者少主的称谓,也没有犹疑,这般直白坦诚的话语,爹娘都未对她说过。
步凡猛然擡首,对上他迷蒙微红的桃花眼。黑色马尾高高束起,带着细丝,黏在他颈部和上衣旁。
石墙已然斑驳,淋了雨,八分潮湿配上两分枯朽,肃穆感扑面而来。恰此时,残稀月光自乌云中洒落,天上星月无声息,千千万万年默然运转着。
十八岁的他靠着墙,用那双深情的桃花眸望着她。
步凡有种错觉,感觉他非当代人。他恰于星河圆月般,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
“还是听不懂。”步凡弯腰,将跌落的清浅竹纸伞拾起,贴心地收好,不在乎上面的泥泞:“你曾说过,‘只想做好本职工作’。
你是我的师弟,又受了那么多教导,自是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过去事,你若有误解,我道个歉。”
步凡将伞递给他,继续说道:“少年人,轻狂无知些,可以理解。指出来,注意改正便好。但若有下次……我就不留你了。”
程卿云,你今日说的话,出格了。
程卿云接过竹纸伞,平生第一次感觉,伞骨这么脆弱。他只轻轻握着,便感伞面要被戳破。
司步凡生气了,她虽然没发作,但她的语言,便表明着她的状态。
“为什么不一样了呢?”
步凡又望了他一眼,随即转身,隐没在黑夜之中。
程卿云无力地靠在墙上,雨水的冰凉感穿过衣物袭入他背肌,又如盎然青健的春花般,向四周肆意生长。
为什么不一样了呢?明明前一世,她是对他笑的。
还是这个雨天,她从辛醉遗怀里逃出来,他虽然看到了,却并不难过。因为他知道,步凡很累很累了,需要的是宁静,是休息。
果然,步凡看到他们后,真诚的笑容里隐藏着疲累。他将调皮有活力的屏儿支走,安然地与她漫步雨中。
“步凡,你觉得哪个最好笑?”
那一世看了本书,程卿云很积极地讲着书中笑话,配上他绘声绘色地语气,步凡不禁笑起来。几个笑话后,程卿云突然反问起来。
哪个最好笑?司步凡微蹙眉头,将他说过的又仔细回想一遍。
见司巫师在思考中,趁她不注意,程卿云轻轻一拦,搂住她腰,满意地笑起来。
“嗯?程卿云你干什么?”
“挨近点,淋不湿。”少年咕哝着说话,得意地向步凡努努鼻子。
看他那得瑟样,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