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饿人村（二十九）
这话若是反过来就理所当然能被接受了。河妖昨夜才淹了村庄,要是没有姜寂洲一行人，这里的人早就不在了。
但是他现在说的是什么意思？
“为了博得同情，你居然能编出这样的荒唐话吗？”贺长翊见到他没有丝毫悔意和惧色，这样底气十足实在有些反常,他回头看着一群村民：“诸位说的可都是实话？”
有几个年纪稍大的人眼神微微有些躲闪,当中一个细瘦的老人跑上前，“自然！自然是实话！”
洛晏认得他,昨夜怕姜寂洲答应河妖的条件一走了之,不愿意听从指挥的便是这个人。
他明显怕姜寂洲也不好意思看她,看到姜寂洲自动避远了些，站在贺长翊身后远远喊道：“大侠，我们是不敢有半句欺瞒的啊！这妖怪罪大恶极！你赶紧发神通杀了他！当年周阿柱带着玩意回来,我！我都提醒吊胆好多年！他才该死呢！”
一个妇人拉住他,脸色有些为难：“姥爷，话……话也不能这么说吧……这么多年咱们……”
“这哪有你插话的地方！”老人小声呵斥了一声,“不懂就闭嘴！别什么乱七八糟的就往外说！”
他看向贺长翊，急切道：“大侠！动手吧！夜长梦多！”
赵子衿手上的刀微微收了收,目光转向老人。她不笑时本来就显得高冷不可接近,现在还戴了面具,更是有些吓退人的意思。
老人缩了缩脖子，收起急不可耐的模样。
“若他说的实话,那我的咒法为何会见效？他们何必忌讳这么多年？”“李双寿”大笑，“若不是他们为了满足口腹之欲,连自己的嘴都管不住！自私自利，我恐怕没那么快上来！”
洛晏也最好奇这一点,河妖这么多年没有兴风作浪过一次，都是靠外人闯入破坏平衡他才勉强崛起,那那个外部因素，寄生在李双寿身上的那缕恶魂是怎么回事？
“李双寿”冷道：“这山间田地，哪一处不是因我而生，如今口口声声就要我死了是吗？！”
“就算如此！就算如此……”老人的气焰被压下一些，却还是嘴硬道：“你是妖，死有余辜！”
“蠢货！”“李双寿”挥动手腕，手臂上一排黑色的手指狠狠插入地下，凿出骇人的深坑，“好一个妖死有余辜！当年那条鱼也是个实打实的蠢货！”
“他就不该救你们！我也不该蠢到同他做交易！”
赵子衿蹙眉，听到横焰的事，她是意外的，没想到让饿人村安稳这么久的居然是一只妖。
贺长翊正气凛然道：“当年师尊师伯放你一命，没有将你和同那群妖魔一起诛杀已经是网开一面！你既然在此处落脚，若是安稳度日便罢，但你既然要再生事端，那就怨不得他人要讨伐你了！”
洛晏微微擡头，没想到他们刚到这里不久就知道这么多。
可李双寿完全没有一点被揭穿败落往事的不齿，脸色反而慢慢带上嘲讽之意，那笑意中还带了仇恨怨念。李双寿本就瘦，此刻眼窝深陷，两颗眼珠浑浊却像锋利的刀，光看人一眼都要剐下一块肉来。
“哈哈哈哈！照你说的，我还得对你们，对这群人、对天门剑宗感恩戴德？！”“李双寿”仰天大笑，“十几年了，天么剑宗的人还是一样道貌岸然！”
“就你们！也配吗？！凭什么？！”
“不配吗？”贺长翊道：“一条人命也是人命！”
“你是否忘了，一个周亿的姑娘！她的爹娘西兄长全都死在你的手上，她是没有能力讨伐你，我们替她来讨回公道，定要你血债血偿！”
周亿……
洛晏急忙问：“你们来的时候看见周亿了？是个个子小小的瘦瘦的小姑娘！”
姚镜双摇摇头，“没有。”
他叹了一口气，“没见到，有人说昨夜她就失踪了，一直没回来，我担心……”
他没说完，洛晏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现在这个时刻人还没回来，恐怕恐怕是凶多吉少。周亿和梅香是一点法术也不懂的，她们先上岸还遇到河妖的可能性更大，而且毫无招架之力。
河妖当真将他们杀了吗……
她擡起头。
“李双寿”刚听完贺长翊的一番话，眉宇就皱起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公道？”
“当年周阿柱趁我虚弱，夺我宝物，心智不坚被反噬杀死他老婆，抛弃幼子自杀而亡，这样的蠢货也配要公道？！”他不留情面指着贺长翊身后的一群人，“当然这些还有你们一份！当初但凡有人如李双寿一般坚定些去请几个道士，我还真不一定要熬这么多年……可你们是怎么做的？你们居然蠢到拖住李双寿的手脚！让周阿柱有了可趁之机将宝物放到他身上！哈哈哈哈哈！”
“你们可真是，”他笑得让人胆寒，一字一顿道：“我的好帮手！”
李双寿这样沉默的人，为了稳固人心，将这件事藏得很好。
“但是，你们有谁真的知道这件事？”“李双寿”癫狂笑道：“周阿柱被控制连老婆都杀了……但李双寿这个蠢货居然情愿将自己的身体割得乱七八糟也没杀成一个！”
“还落得埋怨，哈哈哈哈哈！”
他的话像是石头抛进人群里，有人被砸得吃痛，“瞎说！瞎说！”
“没有这回事！”
“妖怪！死妖怪！临了了还不让人安生……”
“……”
李晚晚擡头，像是看到了昨晚李双寿双手的模样，眼泪大颗大颗滴落下来。
“李双寿”擡眼看着贺长翊和赵子衿，语气轻佻又讽刺：“所以，两位大侠，这样的公道就是你们要维护的公道？”
赵子衿眉梢皱了一下，在思考这几句话的真实性。
“哦~忘了，”他看向贺长翊，“我实在不能对天门剑宗有太大期待，因为……”
他的眼神冷下来，“你根本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有贺渊这样的宗主，他手底下的弟子跟狗屎又会有什么区别？！”
洛晏和姚镜双同时擡起头，目瞪口呆。
他们不是没听过骂人的话，但……敢骂天下第一大派是狗屎的，还是第一次。
“你这话荒谬！你居然敢侮辱我……宗主！”贺长翊愤怒得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瞬间炸毛，“我……”
赵子衿按住他的肩膀，“别冲动。”
她小声道：“不要被他激怒失了分寸。”
贺长翊的手握紧剑柄骨节发白，脸都气红了，“他是个没有形体的恶灵而已，何必这么忌惮。我今天就要叫他看看天门剑宗的弟子究竟是如何叫他跪地求饶的！”
“李双寿”张开手臂，臂上长指颤动像利剑一般。他冷笑：“那就少废话！动手吧！”
不知是受到谁的授意，周围的火光越来越亮。大火炙烤着周围的一切，每个人的脸都被照得通红。
这样的热量无疑是对河妖力量的消解。李双寿的眼珠越发黑沉，臂上的长指缠绕起一圈圈的黑色线雾。
就在这时，洛晏感觉到手腕渐渐发热，跟着一起起了反应。但不是很明显，以为是火焰的原因，她将姜寂洲的束袖解下，用他的衣袖挡住手腕，然后托住他的手继续为他取暖。
“李双寿”好像有些超出众人的想象。他动灵力之后，天空突然浓云汇聚，黑沉沉的，一时之间，天地陷入昏暗之中。
强风毫无征兆地刮来，姚镜双忙保护众人用了好几道符纸才勉强挡住。
洛晏被风刮得睁不开眼，不忘伸手挡住姜寂洲的脸，怕灰尘被刮进他口鼻，一边将驭水剑抱在怀里。
此时无头无尾的河妖灵体将贺长翊和赵子衿卷入其中，一青一红两道穿梭在其中和河妖斗法，洛晏看见赵子衿身影一闪，几张符纸跟着她的身影穿梭在雾中燃起大火，但不过一刻就再次熄灭。
洛晏眼尖地看见她小腿上的衣服被划破了，因为是红衣，那处被血液染红颜色深了一些。
再就是贺长翊，他穿出黑雾时脸上挂了伤，但他未多做停留又进去与赵子衿并肩作战。
“洛晏挚友……”姚镜双担忧道：“贺兄和赵姑娘……不会有事吧？”
洛晏摇头，“肯定不会有事的……”
她也有些担忧，能确定这一点只是因为两人男女主，他们要是有什么生命危险，这个世界会大乱崩溃的。而且两人身上也没有什么她这样的变数……
但……洛晏眉梢皱起，还是忍不住揪心，就算不会死，受重伤一样不好受啊。
而这时，里面的人已经感觉到河妖的难缠了。
“一只没有形体的妖怎么这么厉害！”赵子衿不解，握紧刀柄调用更多的灵力。
本以为要靠附身的妖怪不会太强，没想到根本不是他们想象的模样。
“不知道啊！”贺长翊和她背对背，有些懊恼，“对不起子衿，是我冲动连累你。”
赵子衿眼睛眯了眯，“算了，这个时候就不要道歉了。他说话那么难听，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错。”
贺长翊眼神一亮，剑刺出去声音欢快道：“子衿，你真好！！”
赵子衿：“……你……多想些正事！”
两人像是被困在一个柔软的网中，根本找不到突破口，也不知晓外面的情况。
外面，洛晏看着两人已经完全被黑雾包裹再也看不到，而且黑雾也有扩大的趋势。天边的黑云一点点压下来，好像要下雨了。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做点什么，帮帮忙，引方向也好，总之得做点什么帮他们解决一些麻烦。
突然，她想起了一个有些久远的事。在林属家，那群邪灵缠扰林泽华时在门口筑起的雾墙！
姜寂洲教过她的，那是他教她用的第一种符纸，青火符。
邪灵与恶灵不都是灵，或许有用呢。
她低头看着姜寂洲腰间的芥子袋，小声道：“姜少侠……冒犯了……你醒来，我一定跟你好好道歉。”
随即她伸手在他芥子袋里找出一张空白的符纸，想了想咬破手指在上面画出青火符的符文。
姚镜双看着她又生疏又熟练的动作，眼睛眨了眨，然后看了看姜寂洲，陷入沉思。
洛晏画完举起符纸，念道：“天地交泰，五星映清，借风焚恶，青火无边！”
“去！”
好些日子没用这个符纸，她觉得咒语都有些拗口了。
咒语念完，符纸燃烧，蓝色的火焰被风裹挟着像一条丝带一般飞向黑雾，洛晏看向火焰小声道：“拜托，要有用！”
不然就浪费掉了。
此刻出于黑雾中央的两人被裹挟着，视野越来越暗，行动范围好像也被限制住。赵子衿掷出一串符纸，虽然起了些作用，但还是很快就燃烧殆尽。
苦恼之际，赵子衿视野里突然出现一道细微的蓝色光点，小小的在很远的一个位置扩散，那处透出了些许外面的光，灰蒙蒙的。
但，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