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噩梦(2 / 2)

患者或是家属,长期处在这般压抑的环境,哪怕面上表现得再平静,都会有种浅浅的发疯感。

阮家人多,几乎每天都在换人来轮流来陪她,上班的阮爸阮舒池得空就来看一看,舒颜女士负责一日三餐,还有时常翘班来送花的陈清也。

某种程度上阮歆的白天过得并不难熬,心脏没有明显不适,天气好和亲妈去医院公区绿化溜达一圈,朋友闲了还能发消息去骚扰一下。

甚至在医院关禁闭,是个很好的码字机会。她有大段大段需要转移注意力的时光,拿来写东西再合适不过。

那些需要排遣的情绪,通过另一种方式传递出来,比憋在心里,对着没有答案的问题反复揣摩实际得多。

可医院的探视是有时间规定的,当然阮歆的情况也不需要家属陪床。

于是暮色落下,阮家人离开医院后,就是阮歆独处的难挨时光。

她通常会拉上自己病床边的帘子,隔出一个仅能隔绝旁人视线的私密区域,戴上耳机假装听不见任何声音闷一整晚。

又或是趿上鞋t,游荡在逐渐不见人影的住院楼走廊里。

走廊里安的是整扇的玻璃,她可以透过玻璃看向窗外,看夜色深沉月上中天。

倘若在走廊里发呆的时间久了,她就得摸黑回病房。心外病房中老年人多,睡得早关灯也早,哪怕毫无睡意也得配合同病房病友的作息。

作为朋友甚至是亲人,陈清也太清楚阮歆的状态有多差。手臂上是各种发青的针孔,心里想着遥遥无期的手术,人又不得不成日待在这样的病房。

没病的人都被折磨的如鲠在喉,生着病的…即便装得再怎么轻松,身边人总会一眼识破那些伪装,然后更加心疼。

陈清也叹了口气,装作无心地问道:“我听门口阿姨说,现在没有治疗或者手术安排的病人,住院超过两个礼拜是必须出院的。你这怎么回事,手术有排期了吗?”

阮歆摇了摇头:“不知道,上次说取消以后,主治医生一直没给回音。”

“可能是机械瓣膜开合的问题一直没找到吧。”阮歆自嘲地笑了笑,开了个陈清也完全不觉得好笑的玩笑。

“看这情况估计能当个典型案例,万一我没了,名字说不定能进教科书呢……”

陈清也擡手就想拍阮歆脑袋,手都落到后脑勺上,生生收住力道,咬牙切齿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歆歆啊,下次再让我听到这种话,你看我不替舒妈妈揍你!”

“我就随便说说,瓣膜置换手术的成功率挺高的,而且我又年轻。”

阮歆扭过头,避开陈清也的目光。

她的视线越过隔壁床的那对母子,看向朝着隔壁就诊大楼楼顶,有一辆直升机正缓缓降落,估计是转运的急症病人。

也是,她现在身处的是新海心外科最好的医院,有科室的多位专家进行会诊,她有理由说服自己,一切都会变好起来。

手术后,她还是以前的阮歆。

这日傍晚,小雨忽至。淅淅沥沥落在窗沿,很快便把水泥窗台的颜色染深。

阮歆有些烦躁,却找不到原因。

九点后病房熄灯,她躲在自己的帘子后,塞上耳机打开方时聿的干音音频,试图用这种方式再次熬过这样的夜晚。

她以阮导的名义,和方时聿一起现场录制的剧里,他的角色也是医生。沉稳冷静专业严谨,放在她所处的环境里,听来格外有代入感。

此时此刻,阮歆都不在乎自己有没有骨气了。她需要方时聿的声音,那是抚慰是渴望,是她的盼头。

她说过,这次要是能出院,她会去倒追她的白月光。所以方时聿是她除了家人朋友以外,坚持下去的又一个理由。

阮歆眯着眼睛,周围鼾声四起,她试图专注于耳机里方时聿的声音。

就这样半梦半醒到了午夜,监护机器刺耳的警报声忽然响起,阮歆听见声儿一下惊醒。

她目光空洞地瞪着天花板,思绪却清晰到像是装了GPS定位,一下判断出声源来自何处。

是隔壁床的老爷爷。

紧接着值夜的护士匆忙赶到,再然后是值班医生。

监护仪器的警报声始终未歇,而阮歆掩耳盗铃似的把头蒙进被子里。

闭塞的空气和被子隔绝着外界,她却仍像是听见了老爷爷的护工给他子女打电话的声音。

“……老爷子快不行啦!快来见最后一面!在抢救呢,抓紧的,不然见不上了……”

护工的大嗓门,堪比搅动黑夜的搅棍。生死之际,她没什么伤感的,像是完成雇主最后的要求,通知到了就行了。

或许作为工作她看得太多,可落到阮歆这儿,又或是同病房的病人身上,是感同身受的关于生命的沉重。

可,老爷爷最终还是没等到子女来见最后一面。

仪器的报警声停下,向外走去杂乱的脚步声明显。

不过半小时,这间病房又送走了一位病人。

阮歆害怕,没来由的害怕。

在她身边不足几米的地方,是一个刚离去的生命。脑海开始不受控地代入她自己,倘若手术不顺,倘若突发心衰,倘若……

她抱紧靠枕,浑身颤抖。

恐慌的情绪想是一张巨网将她一点点吞噬,她知道需要有人拉她走出情绪的漩涡,可碍于这深夜时间找谁都不合适。

不论是父母还是朋友,她都不能总麻烦人家。

于是阮歆颤抖着手打开了微博,那是她现在唯一能释放情绪的端口。

〔歆歆向太阳〕:隔壁的爷爷走了。深夜一个人,都没能见亲人最后一面。我好怕,怕下一个就会是我。

如果一定要离开这个世界,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想回家。

微博发出后不过半分钟,阮歆的微信消息突然弹出。

〔方时聿〕:怎么了?别怕,你在哪儿,我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