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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汉迥(五)(2 / 2)

“孤立刻下令,北霁军原地等候庾侍郎,此间补给后,立即便行出山中,向襄城去。”

“是,殿下。”

*

晌午后,庾缨一行终是紧赶慢追,折返回山涧,跟着的马车上撒了一地雪白的盐晶还泛着潮气。

“殿下,下官前来复命。”庾缨来时,真如天神降临,“一切顺利,剩下的人也在路上了,我等扮做匪寇将那盐井附近萃好尚未送走的盐桶均运了回来,这是其中一部分,应足够大军抵达襄城了。”

庾缨朝后首的车驾上望去。

陆羡忙近前去迎,“做得好。”

他接着问,“只是襄城中,哪一处商户最会做盐业的买卖?”

“在南境时,襄城来往通商颇盛,倒是有所耳闻。城中商会之首的沈氏,最早就是靠贩盐且流至海内各处,发的家。”

“那也就是说,这沈氏应当有这萃盐的技术。”陆羡撚起马车边上那些已制好,尚未来得及运走的盐粒,其炼制的技术的确纯熟。

“对他们来说应是不在话下。”庾缨回禀道。

“沈氏。”陆羡自然觉得有趣,这沈氏老板竟然能对缪玄昭这处盐井的位置守口如瓶,毕竟郅毋疾或是襄城郡守想找着此处,若动用人力绝对不难。

二人竟都未出手。

倒显得自己行事真成匪寇流氓了。

陆羡垂首,窃自轻嘲。

他想着,这一回翻过去,等与缪玄昭见着面坐下来,定要好好弥补这“流寇行径”。

她要求补偿什么,就都给还回去,若要银子,便送她一座金山。

细想来还是有趣,这十万火急的时候,又是缪玄昭的无心插柳,襄助自己转危为安。

“庾侍郎大功,孤感激不尽。”

“都是殿下当年远见,命我趁着分府在南炀,补制南境舆图在前,才成了今日这桩事情。”庾缨躬身还了一礼。

陆羡吩咐道,“卫绾,命庖厨今日做上几锅好菜,再备上些烈酒,孤要与众位将士不醉不归。待明日一早,便直指襄城,不破不还。”

近处的士兵闻言,皆振臂高呼。

“不破不还!”

“不破不还!”

*

金乌落山时,军阵里点上篝火和风灯,山风里溢满了酒肉的香气,在这薄山淡水处,显得更加诱人。

秋夜里,北霁军青春作伴,兴起时还诵些军中听惯了的歌谣,唱的是北地关外原野,穹庐广阔,一颗星比一颗星亮堂。

陆羡听得高兴,便命人取自己的份例来赏,一时将卒尽欢,好不快活。

“别得意忘形了,想想明天攻城什么计划吧。”卫绾凑在耳朵边对他说,“盐井上那事儿,迟早被沈家的人发现蹊跷。要是被拿去当把柄,你真成强族匪寇,趁火打劫了。”

卫绾佯作狠厉的威吓道,“到时候再回长安,若是范阳卢氏闹得变了天,谁还认你这个殿下。”

陆羡饮酒虽有节制,今夜却趁兴多用了些,此时脑袋闷闷的,只觉得卫绾说话时龇牙咧嘴,一个重影在自己面前晃悠。

“我心里有数。”

陆羡嘟囔着隐隐耍起了酒疯,卫绾找着机会赶紧搀他回营帐里安置。

*

郅毋疾在范敬臣的太守府上待了几日,眼下北霁大军迟早要陈兵襄城外,许多事要安排在前头。

二人清点清楚能动用的人力,城中庄子田地上的佃农早攒集起来领了军械,兼着襄城郡府里养着的府兵,并郅毋疾从前攒集流民秘成的一支卫队,统共加在一起,竟也逾过两万。

郅毋疾正和范敬臣提点如何应战,如何布局时,白术来报。

“大人,家主,北霁军已至城南山口,等天明时启程,不过一两个时辰,便能至襄城脚下。”

这么快。

郅毋疾实未想到,倏地绷起了脸。

他本以为还能拖延上几天,便有机会和南樾做些交易,只是这几日去信,南樾都不回复,希望还是渺茫。

既是如此,也只能以小博大了。

郅毋疾冷静地命令他,“白术,你回柘园,让孟轲天明以后,秘密把玄老板接来城内,我自有安排。”

“是。”

*

翌日,天还未亮,大军便启程开拔。一路高歌猛进,不过一个时辰,便邻近襄城城门。

陆羡经过昨夜,本已彻底放下心中包袱,可策马越近,心中越是有些莫名的不安。

只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忙不叠间行至最前,落下大军老远,却浑然不觉。

卫绾在后瞧着异样,忙唤近身几个机灵的尉官说,“今日无论如何,殿下在何处,你们在何处,务必护其周全,旁的皆不用管。只守好你们的本分。”

“是,大人。”

常年在陆羡身边做暗卫,身手极好的几个尉官,拍马便跟上前去。

行过官道,便是一片广阔原野,四周尽无遮挡,眼见便是襄城城门。

若说金螭门高耸入云,硕大巍峨,教有心之人望而却步,这襄城城门一砖一瓦素朴,如今又紧闭城隘没了人气儿,倒显得各处灰败颓甍。

放在前朝,堪堪只能算是个小郡地界的门户,实在有些不够看。

一众士卒见此场面,自是都放下心去,何足生畏。

陆羡擡眼见着城门和牌匾近前,立时又打起精神。

男人立于马上,肩背的帔子外,着一身玄铁甲胄,脖颈处系一件鸦青厚氅,虽行旅中只胡乱盘发梳了个素髻,却显得英气中雍容不减。男人越长成,外饰若是不压份量,便是气质脱胎换骨,让人轻易不能忽视。

襄城城楼不高,几处马面上细看已遍布兵戎。正门之上,便是正厅外的连廊。梁柱间,细密如蚁群般站着好些肃穆的戍卫。

只是陆羡恍神间,一目千里,只见城楼之上,一长久印在脑海里的影子,熟悉的身量薄如蝉翼。

认识这么多年,每次重逢,再多羁绊,亦觉得顷刻就要飞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