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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汉迥(五)(1 / 2)

星汉迥(五)

卫绾盯着那火光跳跃一阵。

“应在城西,有一片很大的蒲苇荡,三面环山,另一侧就是乡道。芦苇荡不必走到底,在一处山脚,因为蒲苇很厚,那个深xue从外瞧不真切,但出口却是一处废弃的暗渠,过路时总以为是山涧。我总记得还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你快想想。”陆羡搡他。

“……”

卫绾无奈,却仍是逼着自己尽力回想。

“那山涧应是长了一颗突脖子的樟树,歪歪扭扭的,一看就野生野长。我记得缪姑娘就站在那颗树底下,我一路找到那儿,才发现她的。”卫绾拿着笔杆子杵了杵鼻梁,想让自己再清醒些,“那颗树上,好像……还有缪姑娘撕下的一截衣裙,系在枝头,应是为这地点,做了个标记。”

卫绾嘶一声,“颜色……应当是蓝色,或是绿色,我也说不上来。”

听及此,陆羡神情肃然半晌,此时突然有些想笑。

这女人怎么总是跟自己的衣裙过不去,寻常女子当宝贝,她倒好,说撕了就撕了,说扯断便扯断。

他一把扯过卫绾连写带画有些糊涂的那张舆图,细细卷好敛在袖中,便起身回了营帐。

“睡觉。明早我醒来前,你把庾缨一同唤来,我有事要交代。”

卫绾皱着眉不解,“若当真急的话,何不派一队斥候趁夜就去寻?”

“养精蓄锐。”陆羡回身不屑地觑他一眼,“我既要赢,差不了这一时半刻的,赶紧睡。”

卫绾背地里咬牙切齿地,恨不得把人抓过来捶上几拳。入夜,天又凉了些。只好紧了紧了身上的风氅,擡眼见陆羡打起帘子,又立马吹熄帐中灯,动作快得很。

“这么自信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究竟是谁在这熬夜不睡,陪他点灯熬油的。

*

翌日,陆羡帐中。

陆羡一边让人伺候着洗漱更衣,一面把昨夜那张舆图见机递给庾缨,“庾侍郎你瞧瞧,这个地方你从前在南境各处探访辑补舆图时,可有隐约的印象?”

“襄城城西的芦苇荡……那便只有那一片了。”

庾缨卷起那纸卷,抱拳向陆羡请命,“殿下不若将此事交予我,今日大军启程前兵分两路。寻一些身手不错的,跟我去找这盐源,其余人仍照原来的脚程向襄城去。若事成,我们自会与大军汇合。”

“自古盐铁铜绿处皆以重兵把守,便是豪强私矿亦有府兵轮值,一点不可怠慢。眼下缪小姐音信全无,不知这盐矿是否已被襄城主掠夺接管。孤把军中最精良的兵力拨一支给你,你们乔装前去,切莫太过惹眼。”

陆羡沉吟一阵,又补了一句。

“若真是郡守把持,万不得已时,该杀的杀了便是。但务必做的干净点,别暴露身份,倒让我们被动。”

“是,微臣明白。”

庾缨带着先遣的人快马加鞭往襄城境内行去。陆羡仍携主要兵力,预备取道山中,越过抵达襄城前的最后几座矮丘。

*

“走了多久了?”陆羡翻身下马,将忽雷驳交给饲马的马倌。

卫绾应他,“才刚走了一日,你还真是山中一日世上千年,都记不得时令了。”

原也怪不得陆羡,这山涧之中,风景殊为单调,绕来绕去,总以为在原地打转,教人心烦意乱。

“那庾侍郎呢,可有斥候来报?”

卫绾逞着耐心回他,“尚未,他们走的比我们久,就是控制了那处盐井,也得算上取盐、折返的路程,哪有这样快。”

陆羡皱起眉,回头打量近处有些散漫的队伍,“将士们情形如何?”

“自然有些疲累。”卫绾不再调笑,正经说来,“如若长期缺盐一段时日,就算是过两天出了山,到了襄城脚下,真相持起来,咱们的人未必顶得住。”

“让庖厨今夜烹羊宰牛,多用些胡椒,即便是清煮,也要补充好体力。”陆羡沉声吩咐道。

晚间篝火燃起,陆羡亲自在炖好的汤镬前,给每一位士卒分派肉汤。如此不停不休的忙碌了近两个时辰。

卫绾看不过眼,知晓他又有些自责情绪,凑上来夺过他手中的大勺,“你快去歇歇吧,大家见是南炀王殿下亲自给他们分食,一个二个可有劲儿了,恨不得马上就奔到襄城跟前。”

陆羡闷头干活半晌,顺着他视线朝山谷间望去,所有人的声响,所有人的心气儿,各处的篝火都明如白日,将士们席坐于山石或是帐前大快朵颐,丝毫不见颓唐之色。

他从来没有这么急切的等待一个消息。

身边的这群人,是家中的儿子,有些还已做了父亲。

他自己心中的天下再广阔,在这帮将士的心中,也许一家齐整和乐便已足够。

兵役于他们而言从来是不得已而为之,若天下早一日安平,若家中能自给自足不缺银钱,这些儿子和父亲就能更多的守在宅院里。

那就是他们要保护的天下,守卫的江山。

谁又有资格说那天下太小呢?

陆羡随意坐在一丛篝火前,第一次彻夜未眠,卫绾见拗不过他,又知他想独处,拿了件风氅出去给他披上,便回营帐里一样陪他清醒着。

谋算太多,偶尔也要看天意如何。陆羡自小知道事情一体两面,有人前的体面,就势必会有人后不得而知的难处,是故从来不会钦羡他人,也不会看轻自己。

他仰头倚在有些潮湿阴冷的崖壁上,面前是火,身后是隐约的凉意,烘得太舒服想睡去时,便能被激得清醒些。

直至晨光熹微,山涧嵌着的月轮淡淡的只剩一轮灰白,渐就要隐去。

陆羡仍还清醒着。轮值的侍从不忘时常过来给他的篝火添些木柴,山中气温低,裹着风氅方才无虞至清晨。

他发丝亦被露水濡湿,打起几绺贴在鬓角,显得面目愈发瘦削凌厉,让人不敢近前。

“报——”。

远处有人手持斥候旗,风尘仆仆而来。

陆羡眸间瞬时亮了。

那人急不可耐便跑至近前,“殿t下,成了!”

“你说什么?”陆羡喜不自胜,便要起身庆贺,“太好了”。

“本以为会有郡丞府的人接管,谁知我们寻到那处时,周围只伶仃几个衣着简朴的人看守,像是豪族的家丁,且不见制盐的场面,像是许久未动工。这帮人道行太浅,身上亦没有功夫,轻易便被控制住了,我们的人已经把盐井控制起来,临时贮存再运来还需要些时间,殿下尽可安心了。”

“可有探得是何人在看管?”陆羡问。

“我等佯作南境的流寇盗匪,不敢随意攀谈以暴露北地的口音,怕打草惊蛇。只记得那帮人身上做工用的巾子,倒是隐约都绣了一个“沈”字。”

不是玄,亦不是郅,这襄城太守亦不姓沈,倒是扑朔迷离。

不过防守如此薄弱,恰说明了此地还未被有兵力的人侵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