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荠菜面疙瘩汤(2 / 2)

虽然不仅是大姐,就连二丫头从城里回来,都一个劲地夸奖楚箐手艺好。但毕竟杨兰芬只是从她们嘴里听见,实际上却并未见过。

三丫头当年煮鸡蛋差点把屋点燃的事。依旧让杨兰芬心有余悸。

家里磨点面粉不容易,杨兰芬还想着留点过年蒸花馍。要是今天都被三丫头给嚯嚯了,她肯定会心疼。

“你想吃啥,娘给你做。”

同样被吵醒的苏彩秀,梳着头发就进来了,“哎呀,您就休息休息吧。昨晚睡的晚,早上天还没亮就起来了,别把自己累着,身体遭不住。”

“三妹现在是咱饭店的大厨师,看管所有的炉灶,啥面食还能难道她?说不准比您做的还要好吃哩!”

“当真?”杨兰芬依旧怀疑。

评价都是基于之前的标准。对于不会做饭的人,把菜炒熟也能叫做“好吃”。

三丫头此前下厨房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次都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差错。与其说是‘不相信’,倒不如说是杨兰芬依旧心有余悸。

“您待会尝尝三妹做的吃食,不就晓得啦?”

凑到苏楚箐身边,苏彩秀还没来得及刷牙,肚子就饿了,刚从炕上爬起来的她此刻在疯狂咽口水。

“三妹今天打算给咱做啥吃啊?”

苏彩秀这般信誓旦旦,让杨兰芬也提起了兴趣,一边捏着红薯窝头,一边往她面前的灶台上瞅。

“既然家里有荠菜也有面粉,那咱今天早上就吃荠菜面疙瘩汤,既饱腹也暖身。”

将荠菜从盆子里拿出来,苏楚箐泛粉的指甲尖轻轻一摘,翠绿的荠菜芽便被摘干净掉落到簸箕里。

“煮好的面疙瘩汤,出锅前沿着锅边淋一圈蛋液,在点上几滴芝麻油,不知道得有多香。”

“荠菜既能止血抗凝,又能解毒消肿,不仅我们能吃,对大哥身上的伤也有好处。”

苏彩秀拍手,做最后的总结,“配上娘蒸的窝头,今天早上俺可要享口福了。”

她太过激动,乡音都溜了出来。

见她俩一唱一和,杨兰芬还有什么好说。

院子里养的鸡猪还没喂,将捏好的窝头放上蒸笼,剩下的红薯皮被她收起来。

腰上夹着盆,杨兰芬掀开棉门帘,“我去喂鸡,灶上的窝头你们看着点,要是蒸好了就把蒸笼端下来,换成铁壶。屋里喝的热水快见了底,你们记得烧一盏,免得待会儿出门没得水喝。”

苏彩秀一边送杨兰芬出门,一边不慌不忙地应下。

等她嘴里含着牙刷,再次从外面进来,脆嫩的绿叶菜已经被苏楚箐摘好了。

如苏母所说,分量确实没多少。一大盆的荠菜摘出来,也不过勉强一碗的分量。洗干净的荠菜剁碎放在旁边,苏楚箐撸起袖子,开始和起了面。

一般和面都是水面同时加入,稀了就加面,干了就加水,总之只要能将干燥的面粉揉成面团就行。但苏楚箐这次和面的方法却完全不同。

从橱柜里翻出个最大的汤碗,苏楚箐在旁边放上一碗凉白开,五指浸入水中,趁水还未从指尖滴落迅速拿起,用手指把水弹到面粉上面。

同时右手拿筷子朝一个方向快速搅拌面粉,这样不断的弹水,不断的搅拌,直至搅拌到汤碗里没有干面粉,都变成了一个个圆滚滚的面疙瘩。

这种方法是北方更为常见的手指蘸水法,苏楚箐过去只是从御膳房白案厨师嘴里听说过,第一次尝试,没想到就能这样成功。

揉好的面疙瘩不仅颗粒均匀,而且吃起来特别的劲道爽滑。

苏楚箐没有用灶台旁的菜籽油,而是直接在加热的铁锅里放入了几片切成薄片的煮肥肉。

肥肉是从她们昨天带回来的猪五花上切的。

不像在城里,每次切肉冯婶都会紧着成色好的位置给。昨天去供销社卖肉时,售货员不认识他们,自然是好的坏的混着在卖。不过这正合了苏楚箐的意,她喜欢吃偏瘦的五花,至于满是肥油的猪肉,她反倒不爱吃。

肥□□出猪油,淡淡的油荤香气从锅里滋啦荡出来,放姜片蒜末爆香,然后倒入切好的芥菜碎和食用盐,简单翻炒片刻,等叶片稍稍变软,淌出汁水来,马上加入两碗水烧到滚开。

搅拌好的面疙瘩随着翻滚的面汤,一颗颗从锅底漂浮起来,嫩绿的荠菜甘甜柔软,犹如束束绿色的彩带沉沉浮浮。

苏楚箐掀开盖子的瞬间,苏彩秀忘记自己还在刷牙,咕嘟想要咽下即将要流出来的口水,却吞了一口的唾沫。

抹了把脸的苏厚根也闻着香味寻来了,嘴里念叨着自家婆娘今儿咋这么舍得,搁屋外头都能闻到猪油味,结果还没走到厨房门口,便瞧见本该在里面做饭的杨兰芬,此刻正趴在窗户外头,半眯着眼往里偷看呢。

“你在外面站着做什么?”苏厚根莫名其妙。

“嘘!”杨兰芬连忙拦住他,“你姑娘正在给咱做饭哩!”

姑娘?哪个姑娘?

“彩秀丫头还有这种闲心?早上不睡觉起来做饭?”苏厚根搓着手打趣道,“她那倔脾气也确实该改改喽。”

苏厚根乐呵地以为苏彩秀是在因为昨晚的事道歉服软。

结果就被杨兰芬白了眼,“彩秀的脾气随你,几头牛都拉不回来。让她道歉,做你的白日梦去吧。”

“是楚箐。她看见你昨晚带回来的荠菜,说是要给咱做完荠菜面疙瘩汤吃。”

“你说谁?楚箐!”苏厚根震惊了。

杨兰芬狠狠拍t了他一下,“你小点声!”

但苏厚根哪里还能听得进去她的话,连忙往窗户边上挤了挤,“你往旁边稍稍,真是稀奇,这么香的玩意,真是咱家三丫头做出来的?”

持有拒不相信态度的苏家父母,闻着从窗户缝里飘出来的淡淡香味,最开始的震惊怀疑,都被此起彼伏的肚子咕噜叫声所取代。

因此等苏家大哥,苏文山,双手推着侧边的轮子,坐在轮椅上从卧室出来时,最先见到的便是俩黑影一高一矮趴在厨房窗户边上,谁也不让谁,仿佛下一秒,不太坚固的木框玻璃窗就要被他们俩压塌。

要不是苏文山只是伤到了腿,视力依旧极好,他都差点以为屋里来贼了。

“爹,娘,你们不进去,站在外面在瞅些啥呢?”

偷看被发现的苏厚根第一次嫌弃自家儿子,嗓门咋能这么大,整个院子都能听见。给每个人盛好疙瘩汤的苏楚箐,甚至擡头朝外面看了眼,正好与苏厚根四目相对。

为了掩饰尴尬,苏厚根虚捂嘴唇轻声咳嗽。

“谁说我跟你娘不进去,我俩不是正准备进去嘛,”背着手往里走去,苏厚根还不忘嘀咕,“饿死俺了,有啥吃的,赶紧吃了。待会儿还要去问问村长在不在屋里,一桩桩一件件,净是些麻烦事。”

杨兰芬也附和道,“咱自家屋子,能有啥好瞅的,我和你爹就是刚好路过。”

上前几步,握住轮椅扶手,推着苏文山往前,没忍住,杨兰芬还是在进屋前小声叮嘱道,“今早是你三妹做的早饭,家里没啥吃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要是口味不好,你也别跟你爹似的一根筋讲出来,伤了你三妹的心。”

“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只是不能走路,又没摔坏脑子。”苏文山无语。

却被杨兰芬一拳头捶在肩膀上,“听到了没?”

吃痛的苏文山龇牙咧嘴,“知道了知道了。”

但事实证明,杨兰芬根本没有担心的必要。

中间点缀着绿色荠菜叶和淡黄色鸡蛋液的疙瘩汤刚端出来,苏文山也顾不得烫,端起碗就开始呼呼大吃,直接将医生少食多餐的嘱咐抛在脑后。

嘴都用来吃饭了,根本没有说话的机会。

沿着碗边吸溜的声音已经完全遮盖住柴火燃烧噼里啪啦的声响,除了眼前三丫头端上来这碗荠菜面疙瘩汤,苏文山就像是她和他爹平日在家饿着了他般,在场的一切,全部都入不了他的眼。

就更不用说家里的苏厚根,这都是他起身盛的第三碗。杨兰芬知道自家老头子饭量大,但那也是在田里忙碌了整天后,晚上回来饿的。像今天这般,早上就敞开胃猛灌,还是头一次。

“少吃点,俩孩子一碗都没吃完呢!尽被你爷俩吸溜进肚里了!”

苏厚根在乡下洒脱惯了,一手端着碗,一手抱着膝盖。

知晏知微觉得好玩,也学着外公的样子,故意将汤喝得很大声。这并非什么好习惯,但顾屿衡并未立即制止,他依旧保持自己往日用餐的习惯,细嚼慢咽,举止优雅。只会在知晏知微将碗里汤弄洒出来时,提醒他们注意。

“要爱惜粮食,不能辜负妈妈的一番心意。”

“男狐貍精。”

拿着筷子在碗里搅拌几下,苏文山冷哼一声。

自从知道三妹一声不吭在城里嫁了人,苏文山就一直在琢磨,该如何给这男的点颜色瞧瞧。但这叫顾屿衡的小子,虽然才来乡下不到一天,但却处处替三妹着想。苏文山就算想挑刺,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来。

留下句没头没尾的嘀咕,苏文山捧着碗,又和爹一块儿,投入到喝汤的行列中去了。

……

也万幸苏楚箐的荠菜面疙瘩汤做的多,就算按照苏文山和苏厚根的吃法,不仅知晏知微衣服下的小肚子都鼓起来了,嘴上说着少吃点的杨兰芬放下碗筷时,都克制不住,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今天是给王跛子送钱去的日子。

饭桌上,苏楚箐便将钱拿出来了。

除了她和阿姐攒下的五千两百块,加上顾屿衡昨晚给的七千八,不仅筹够了连本带利的一万块,甚至还有不少的剩余。

多出来的钱,苏楚箐没想着继续带回去。她将剩下的三千推到苏家父母面前,“您二老先别忙着拒绝。虽然在我小的时候,村里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但我可没想过嫁了人就要与家里一刀两断。”

“一来。王跛子不是啥好人,出了名的混不吝,村里人平时都绕着他走,就怕惹上啥麻烦。今天就算爹将村长请过去了,他要真耍起无赖来,这事反倒闹的不好收场。毕竟与阿姐的名声有关,既然咱能还上这笔钱,也没必要额外生枝。”

就算原身对这个地处大山深处的家,带着厚重的有色眼镜,但透过她的回忆,苏楚箐也能感受到苏家父母淳朴老实的性格。知道他们肯定不会简简单单就收下这笔钱,昨天晚上苏楚箐还专门在肚子里打了好一番草稿。

“二来。这钱也是我和屿衡的一番心意。”

要说来之前,苏楚箐对‘父母’还没具体的实感,但等进入娄山村,见到苏家二老,活了两世的苏楚箐也终于感受了一把被爹娘疼爱的感觉。彻底融入‘苏楚箐’这个身份的楚箐,一番话完全融入了真情实感。

“过去我确实做了些让爹娘伤心的事,但那都过去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既然现在家里有需要用钱的地方,我自然没有冷眼旁观的道理。现在大哥正在康复的关键时期,去医院复查、滋补身体,到处都是需要用钱的地方。给爹娘留的钱,虽然看起来多,但实际用起来肯定远远不够。”

苏厚根抽着旱烟,虽然他打心里不想收下三丫头的前,但也知道她说的并不有错。

坐在窗户边上,防止烟味熏到几个孩子,苏厚根特意把窗户开了条缝,呼啸的北风裹挟着硬邦的冰雪颗粒,冰粒从外面吹进来,像是刀片砸在苏厚根脸上。

为了家庭劳累辛苦一辈子的男人,幽幽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钱我收下了,算是找你和屿衡借的,等明年开春,爹买了谷子,就把钱还给你们。三丫头,爹不是见外,不过是为了争口气。”

本想着用一辈子还三丫头的恩情,结果秉承的恩情却越滚越多。苏厚根从不后悔救下三丫头,但后悔因为他,让三丫头跟着吃了这么多的苦。

抹了把脸,苏厚根从凳子上站起来,握着苏楚箐给的厚厚一沓大团结,浑浊苍老的眼里闪烁着坚毅的光,仿佛一位即将上战场的将士,抱着英勇牺牲的决心,也要成功打赢接下来的战役。

“都吃完了吗?吃完咱就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