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发出呲呲声,像是许久未用落了水,引发了一番水油之间的争火大战。
不知不觉间,亮起的灯笼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火龙,蜿蜒曲折,直通向中心的二层主楼。
“东家注意些脚下。”小厮在前头开路,两只脚在地上胡乱踢扫,好将路中央的碎石子全踢掉。
“你和老干叔一直待这边?”沈念安慢悠悠走在路上,踏着地上微弱的光。
“回东家,是的。”笑死抓了抓耳朵,呵呵笑道:“小的跟老干叔都没家人,东家待我二人极好,这院子清静,什么也不缺,活也清闲!”
听书被他的话逗笑,这样听来,他们确实过得快活!
“我且问你,我跟东家不在这些日子,有无别的人到院子来?”
小厮听了她的话,好生回想了一番,摇摇头,坚定道:“东家吩咐过小的们,此座院落旁人并不知情,并无人来。不过……”
“不过什么?”听书见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着急。
小厮擡头看了沈念安一眼,见她没反对,才放着胆子说,“不过近几日钱庄那边有人到衙城来过,小的见了几回,老干叔也见过。”
“你怎知是钱庄的人?”沈念安倏地收了手里的折扇,犹如黑夜带来的当头一棍,叫人心惊肉跳。
小厮吓得两腿并作一起,双手紧紧在身前交握,手里还捏着方才点灯笼的火石。
他低垂着脑袋,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沈念安才知自己方才的样子吓着了他,拿扇子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戳,“别怕,将你知道的告知我便是。”
听书拍了拍他的胳膊,“东家问什么你就回什么。”
小厮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沈念安,见她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暗自松了口气,“钱庄掌柜整个扬州城的人都认得,平日里招摇惯了。”
“至于过来衙城的人,是掌柜的义子,听说他来路不小,跟刺史府搭得上关系。”
他压低了声音,悄悄道:“坊间有传言,说他是刺史府人的姘头!”
嘶,果真哪里都有不怕死的人,听书摆摆手,示意他下去歇着,这里不需要伺候了。
小厮笑呵呵离开。
四周环水,扬州又多雨,中心的房子多潮湿,一楼住不了人,沈念安的卧房都在二楼。
听书点了灯,开始翻被褥铺床。现下的扬州白日里热气十足,晚上却有了凉意。尤其这四面环水的屋子,只觉晚间屋子里更冷了几分。
她抱了床厚被子出来,省得太冷感风寒。
铺好床,听书见自家女公子坐在桌前一动不动,像是在思考什么,轻手轻脚走过去坐下。
“女公子可是在想那钱庄掌柜义子的事?”
沈念安没否认,“此人身份不简单。”
听书伏在桌上,眼里透着异样的光,“女公子,明日咱们就去会会他如何?”
沈念安摇着扇子,眼睛微眯,“明日你我分开行动,你将此人带去山庄,我去钱庄会会掌柜。”
二人又商议了些细节和具体事宜才睡下,醒来时天灰蒙蒙的,要下雨的征兆。
沈念安跟门房交代了不回来住,自带着听书往罗城去。
扬州与晟京不同,街坊市集的布局没有严格界限,居民区和商业区混作一体,商铺琳琅满目,胡商与本土商铺相邻,随意走进个铺子,商品种类较之晟京更丰富。
一袭月牙白长衫的沈念安走在大街上,乌发高高束起,折扇在身前轻晃,行走间,腰间乳白色质地的玉佩摆动,赫然一个翩翩玉公子。
她不急不缓地踏入钱庄大门,和出门的以为年轻男子相撞。
若非躲得及时,差点撞个满怀。
那年轻男子擡头见了她,眸子里闪过惊艳,“这位公子……”
眼神落在她手里的折扇上,心下大骇,忙躬身将她往里间请,“公子这厢请!”
沈念安料定他认出了自己,没作声,跟着他的指引走。
钱庄的后院就是生活区,入眼可见生活痕迹,沈念安不动声色打量起这小院。
扬州的院子不比晟京高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即便院子再小,也不会少了池子跟假山。
入得其内,好似进入了个缩小版的世界。
“见过东家,不知东家驾到,有失远迎,是小的失职。”身后响起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丁点儿的喜悦。
沈念安嘴角微扬,转身看着他,不怒自威,“你是何人?”
“小的邱卲。”
从未见过面却能一眼认出她来,她故作严肃却毫无惧意,便是钱掌柜见了她也会好生恭维几句,此人当真不一般。
看来他就是钱掌柜的那位义子。
“钱掌柜何在?”沈念安刻意不去理他,只问钱掌柜去处。
现下是钱庄营业时辰,钱庄却无一个客人进出,身为钱庄的掌柜却擅自离岗不在这待着,被东家抓了现行还不出来。
邱卲瞄了她一眼,神色凝重,“回东家,义父近来犯了风湿,痛得厉害,不能下床,正在家休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