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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七 神性24妖图(2 / 2)

汝等妖众,或踞深山,或潜古洞,或伏深涧,自以为逍遥自在。试看那白骨夫人,三番幻化,巧设迷障,最终不过一缕青烟消散于尘寰。汝等以为变化无穷,却不知心迷于幻,犹似以绳自缚,如蛾扑火,自投罗网。那金角、银角,仗着紫金葫芦与羊脂玉瓶,自以为乾坤在握,岂知贪执法宝者,已被法宝所囚,如同自身化作那瓶中微芥,被欲望牢牢收束——自困之圈,岂待悟空金箍棒来破?再看狮驼国中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三妖王排开阵势,吞天噬地,终归是嗔毒所凝的虚妄之城。盘丝洞缠绕的丝网,无非情丝织就的尘网,缚人亦自缚,终被悟空一把火烧尽。那芭蕉扇纵然能熄灭火焰山,却熄不灭心中贪、嗔、痴三毒燃起的无边业火;然那金箍纵然束得行者颅痛欲裂,怎及尔等心中贪、嗔、痴三毒自铸的牢笼?

更有那诸多无名小妖,血溅荒山,魂散野径,岂不哀哉?一念之差,便作刀下冤魂!那血溅荒山,魂散野径者,其悲鸣何异于人间屠肆哀嚎?众生皆苦,苦在执迷不悟。汝等或为口腹之欲,或求长生之功,或慕人间虚华,或贪天庭权柄,皆因妄念遮蔽心光,不识自身佛性。

今见尔等沉沦,我心亦如见人间众生颠倒。汝等所惧之行者铁棒,恰是斩断无明的慧剑;所恶之三藏紧箍咒,正是护持正念的慈绳。取经路上所历劫难,何尝不是为你们妖众设下的磨心之石?行者挥棒降魔之际,便是为尔等敲响觉醒的钟磬;三藏口诵紧箍之时,恰是替尔等缠束那心中狂乱之念。

尔等且看那雷音寺前,莲台之下,亦有青狮白象,曾是当年魔君。放下屠刀,便得解脱;一念回心,即登彼岸。诸佛菩萨眼中,妖与人,何曾有二?迷时是妖,悟了是佛。

今此开示,非独为尔等披毛戴角之辈。三界六道,芸芸众生,凡有灵识者,皆当谛听:

那深涧妖王,本是人间一念贪执所化;那云端神将,亦曾迷途几度沉沦。尔等视妖魔为异类,可知人心方寸之地,贪念起时如饕餮张口,嗔怒炽盛胜狮驼屠城,痴愚障目更甚盘丝迷网?那取经人步步荆棘,何尝不是众生心路?九九八十一难,岂止在山野,更在尔等起心动念的毫厘之间!

莫道“妖”远,当观己心:

贪求无度者,纵居华堂广厦,心已堕入无底洞府,纵将金山垒作枕,犹觉身卧针毡,岂非自困于“无底洞”?

嗔恨难平者,纵使锦衣玉食,肝肠早已化作火焰山,那三昧真火,原是从自家心头燃起。

痴迷不悟者,纵算尽天机如通天河老鼋,终究载不动痴心沉堕!纵有千般巧智,灵台亦被自织的情丝欲网重重缚住,何异于盘丝洞中盲蛾?

是故,一切生灵,当以为诫!

莫待那“行者”的慧棒临头,方知回头;莫等那“紧箍”的咒言震耳,才觉束缚。误入迷途非因脚滑,实乃心尘蒙蔽了慧眼;潜心向善不在远求,只在当下识得本心清净。

放下贪钩,利刃自消,眼前便是极乐莲池。

熄灭嗔火,清凉顿生,当下即化八功德水。

斩断痴网,光明朗照,此心原具如来智慧。

雷音寺前,青狮白象可证菩提;灵山脚下,贩夫走卒亦能成佛。迷悟只在一念,佛妖本无二心。但能回光返照,息妄归真,则:

妖氛散尽,是漫天护法的祥云瑞霭;

妄念歇时,见十方三世的无垢金身!

诸生灵,珍重!珍重!莫负此心,莫迷此途。

诸生灵,更须醒!速醒!

莫待无常铁索缚,方悟此身原是渡海舟——

贪嗔痴浪急,早回头即彼岸;

人我相山崩,顿放手见如来!

当勤拂拭,共证菩提。甘露已洒,普愿同沾!

卢修斯的刀锋割裂暮色时,华天听见了龙骨碎裂的声音。

那是种令人牙酸的哀鸣,从灵魂深处震颤着爬上脊椎。他望着掌心渗出的金血在月光下蜿蜒成河,忽然想起三百年前在长安城头看过的烟火——那些绽放在朱雀大街的牡丹色光雨,此刻竟在刀光里碎成千万片。

“华天兄弟,别怪我。“卢修斯的声音裹着西域风沙,“你太猛了。“

亡灵领域轰然洞开时,千万柄骨刀悬在半空。它们像被月光钉死的蝴蝶,每一片刀刃都映着华天苍白的脸。他嗅到铁锈混着腐肉的气息,那是地狱裂缝特有的味道。腹背受敌的刹那,胸前的神性图腾突然灼烧起来,二十四道妖影从血脉深处咆哮着冲破封印。

第一尊妖神现世时,方圆十里的槐树集体爆成翡翠色的木屑。黑熊精的金甲在月光下流淌着熔岩般的光泽,三股钢叉搅动的气流掀飞了卢修斯的披风。那妖物每踏一步,地面便绽开赤金色的莲花,花瓣上浮动着前世今生未化的杀孽。

“显圣郎?“卢修斯的刀尖挑起一缕黑雾,“原来是你这陨落的神将。“

黑熊精的独目淌下金液,声如洪钟震落满山松针:“某家当年在凌霄殿前戳碎过三十六颗星辰,今日便拿你的刀魄试试这钢叉的斤两!“

当黄风怪的呼啸撕裂云层时,华天看见自己的发梢在瞬间结满冰霜。那妖物的金甲上浮动着九重雷纹,每走一步都在大地上烙下焦黑的雷痕。卢修斯的刀阵撞上风墙的刹那,万千刀刃竟被生生绞成铁粉,混着雷光凝成赤红的流星雨。

“声威撼天?“卢修斯抹去嘴角溢出的黑血,“我倒要看看这风雷劫能否劈开佛门因果。“

黄风怪的巨掌拍下时,方圆百里的草木尽数倒伏成灰。华天在气浪中瞥见妖物胸口若隐若现的卍字印,突然想起灵山脚下那些跪拜千年的石像——原来因果轮回早就在神佛掌心刻好了轨迹。

白骨精现身的瞬间,月光突然变得粘稠如血。她足尖点过之处,地面绽开冰晶雕琢的曼珠沙华,每一片花瓣都映着前世爱恨。华天看见卢修斯的刀锋在花影中扭曲变形,那些斩过天兵天将的凶器,此刻竟在妖物的仙姿前瑟瑟发抖。

“将军可还记得白虎岭的月光?“白骨精的指尖拂过华天眉心,“当年你为救圣僧劈开山岳时,可曾想过这金箍棒上缠着的,是佛祖的袈裟还是美人的青丝?“

卢修斯的刀阵突然发出悲鸣,千万柄骨刀在空中熔成金色的泪。华天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泪光中分裂成无数个身影,每个影子都握着不同的兵器,斩向不同的人。

当红孩儿的火尖枪刺来时,天空下起了红莲雨。那些燃烧的莲瓣落在刀阵上,竟将亡灵之火燃成青碧色的业火。卢修斯突然发现自己的铠甲在融化,那些曾饮血无数的鳞片,此刻正化作赤足金莲绽放在红孩儿的战裙下。

“童颜凌厉?“红孩儿足尖轻点,火焰中浮现出兜率宫的虚影,“三昧真火照见的,可不只是皮相。“

华天在烈焰中看见自己的本命金箍棒,那根定海神针竟被烧成了通红的铁水。他忽然明白五百年前大闹天宫时,为何老君的炼丹炉里炼不出真经——原来有些业障,连三昧真火都烧它不尽。

蝎子精的毒尾扫过时,十万亡灵刀阵同时开出妖花。那些艳丽的花瓣上布满细密毒针,每片花蕊都囚禁着一个未亡的魂魄。卢修斯看着自己的本命法器在毒液中沉浮,突然想起瑶池宴上王母簪头的金步摇——原来长生不老的秘诀,不过是把万千生灵炼成掌心的胭脂。

“柔媚蚀骨?“蝎子精的尾针抵住华天咽喉,“将军当年在女儿国饮下的那盏茶,可还烫着?“

华天在剧痛中看见自己的心口裂开,露出里面旋转的阴阳鱼。左眼映着灵山的琉璃瓦,右眼倒映着盘丝洞的蛛网,而本该跳动的地方,此刻蜷缩着一只衔着人骨的雀儿。

九头虫展开翅翼的刹那,卢修斯听见了四海翻涌的声音。每个龙首喷吐的云雾里都藏着件神器:定海神针在东海龙首的第三只眼里哭泣,照妖镜在南海龙首的鳞片间生锈,而西海龙首的逆鳞上,还钉着当年孙悟空的金箍棒碎片。

“凶戾遮天?“九头虫的龙吟震碎百里流云,“你可知这十万八千里取经路,不过是条拴住真龙的锁链?“

华天在龙吟中看见自己的倒影——金甲破碎的战将、法力尽失的妖王、还有那个跪在雷音寺前数念珠的凡人。三种身影在龙息中交织,最终凝成菩提树下的一粒尘埃。

当蜘蛛精的银丝缠上脖颈时,卢修斯闻到了长安城的烟火气。那些丝线在月光下泛着金粉,每根都系着个女子的发簪:有女儿国主醉后遗落的鎏金步摇,有白骨夫人幻化人形时的胭脂盒,还有高老庄里翠兰梳头时折断的桃木簪。

“以丽色织杀网?“蜘蛛精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将军可还记得,当年蟠桃园里为你挡酒的仙娥?“

华天突然发现自己的金甲正在褪色,露出底下千疮百孔的凡胎。那些被佛光加持的神性图腾,此刻竟化作密密麻麻的补丁,每个针脚都缝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狮驼岭三妖的咆哮震塌山岳时,卢修斯终于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在青狮的獠牙间,他看见自己曾为圣僧挡下的九重雷劫;在白象的鼻息里,他嗅到女儿国主卸妆时的桂花油;而在大鹏金翅雕的羽翼上,无数生灵的怨魂正化作血雨纷飞。

“魔威摄乾坤?“三妖的合击掀起时空乱流,“你可知这十万天兵天将,不过是佛祖掌心的棋子?“

华天在时空裂缝中看见了自己的前世今生:他原是灵山脚下的一块顽石,因窥见佛祖与玉帝对弈时落下的棋子,才被点化成镇守山门的石猴。而今那棋盘上的黑子白子,正在他胸前的神性图腾里重新排列组合。

当最后一只多目怪的千瞳睁开时,卢修斯听见了世界崩塌的声音。那些瞳孔里映着不同的时空:有他初见华天时长安城的桃花,有刀劈凌霄殿时溅落的金甲碎片,还有此刻正在妖图中燃烧的二十四道神性残魂。

“道袍之下万劫藏?“多目怪的毒针穿透卢修斯的咽喉,“你可知这妖图上的每道裂痕,都是佛祖为真龙准备的枷锁?“

华天在剧痛中突然明悟:原来所谓斗战胜佛,不过是佛祖为镇压真龙设下的第九重幻境。那些被传颂的英勇事迹,不过是神佛餐桌上的调味剂,而取经路上的一难又一难,终究是场永无止境的宴席。

当如来的偈语响彻云霄时,卢修斯看见自己的金身正在妖图中融化。那些曾以为坚不可摧的刀魄剑意,此刻化作流沙从指缝间流逝。他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华天时,对方眼里的星光比灵山的佛灯还要明亮。

“贪嗔痴浪急...“如来的声音在时空尽头回荡,“早回头即彼岸。“

卢修斯在消散前最后看到的,是华天胸前的神性图腾完全绽放。二十四道妖影化作金粉洒向人间,而那些金粉落地之处,竟开出千万朵赤诚的优昙婆罗花。在花雨中,他听见了长安城的晨钟,听见了女儿国主的叹息,听见了所有被佛祖封印的人间烟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