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目录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 90 章(2 / 2)

御医不动声色,等着折子送入凌寒手中后瘫坐在地,嘴角噙着一抹苦笑,“姑娘,此番我只是不想断了后路,若是活不成,你且照看好我的家眷,来世必谢大恩。”

辛寻南打量着凌寒,他面色如常,频频泛白的指节却出卖了内心。她垂眸望着已无生意的御医,低声道:“自寻死路,我保你家眷无虞。”

半晌殿上没有一点声音,辛寻南并不急着催促。她想看看,如此多的证据摆在眼前,凌寒如何还能装作一切都不知晓的可笑模样,更想知道这位被天下人赞为明君的皇帝,如何为他的父皇掩人耳目。

“陛下!”魏源出声提醒。

凌寒恍然醒悟,握着折子的手隐隐有些不受控制。他缓缓睁开眼睛,望着阶下众人,隐去眸中一瞬而逝的泪光。

他庆幸御医为搏生路未将始末公之于众,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凌寒望向辛寻南,眸中透着三分乞求与羞愧。他知道自己无甚颜面要求她答应,可他别无他法。

四目相对,那双含水的眸子里尽是讥讽。他明白,她不会应允的。

凌寒轻叹,随即扬起一抹笑,欲擡手取冠。只听魏源忽地挺身拦道:“陛下,此事已然明了。宦官郑义为报私仇于宫中弄权,致使无数辛家军蒙难,天理难容。如今真相大白,理当铲奸佞、复忠良。”

“魏相!”夏中诚立刻上前一步,“谁为奸佞?谁又为忠良?此事当分说分说。”

魏源使了个眼色,夏中诚当即明白过来,是他操之过急了。可话已出口,只得将错就错下去。

他抚须沉吟,眼珠一转便又说道:“郑义已死,朝堂肃清,理当还辛家军一个清白,还请陛下定夺。”

魏源和夏中诚这一唱一和的模样分明是要阻拦凌寒低头认错,更是想要将未出的真相掩埋。辛寻南不甘,她费尽心思找出人证物证,为的就是在满朝文武面前揭露凌氏的罪行,替辛氏满门申冤、替辛家军正名。

可如今一个两个都想糊弄过去,她定不能忍!

“辛氏无错,自然该……”

“自然该昭告天下,更要为众将士修碑列传。”魏源抢话,“至于犯上作乱的宵小如今已然伏法,辛姑娘得饶人处且饶人罢。”

辛寻南错愕,她忽然觉得魏源有些陌生。他长身而立,侧耳听着众朝臣你一言我一语,周身淡然。辛寻南瞧着,往常慈爱的脸庞竟蒙上一层纱,让她分不清真情几何。

争论不休的吵闹声围着她,数双打量的眼睛绕着,她统统都感知不到,似陷入了混沌。唯有高台之上凌寒复杂的神色如同利剑穿梭而来,更有魏源似笑非笑的奇怪语调将她包裹。

“陛下,辛氏一脉为国捐躯,当赏;辛家军忠肝义胆,当褒。”

“允。”

“郑义一党祸乱宫闱,残害忠良,当诛。”

“允。”

“辛氏孤女当庭诘问,有违礼制,念其孝心,着废其后位,迁居宫外。”

“允。”

……

她不知道这样的对白还有多少,只知晓她所追求的真相早已被这些人踩在脚下。所谓的赏与褒,不过是他们遮掩皇室丑事的手段罢了。

辛寻南擡眸对上凌寒的双目,手中的利刃不经抖动起来。小九双手攀住,在她耳边不断喊道:“姐姐,你怎么了?姐姐,姐姐!”

她回过神来,环视四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防备,而刚刚那些不过是她的想象。

现实也远比她预料的更加残酷。

她听着数位朝臣冠冕堂皇地高喊着要凌寒除了她,她一一看过去,每上前一步便有一人噤声。他们害怕她,所以要杀了她。

而魏源则挺身立在阶下,俨然一派忠臣的模样,手中高举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圣旨。

他言那是先皇遗旨。

“先皇弥留之际召老臣入宫,曾言终此一生唯有一撼,宦官弄权,愧对辛氏兄长。”

辛寻南噙着笑,笑自己愚蠢,蠢到信了魏源的倾囊相助,蠢到以为世人皆会站在公义这一侧。

她敛去笑容,拉住小九和御医便往宫外去。

“阿南!”凌寒唤她,“莫要再走了。”

辛寻南依旧往前走去,尚未踏出殿门,便被羽林军挡住去路。她转过身来,顺势将小九推至一旁,而后拔出长剑。同时,身后有无数兵甲的碰撞声从四面八方而来,她浅浅勾起唇角,目光扫过殿上一寸便冷上一寸,低吟道:“凌寒,是你逼我的。”

她擡起头来,眸子清冷,却又无数火焰从中喷薄而出。辛寻南依剑而立,于耳边轻奏响指,殿外的将士们瞬间收拢。

“辛家军!反了!真的反了!”有眼尖的顿时喊叫起来。

“阿南”,凌寒轻呼出声,宽大的衣袖下拳头握了又握。

她与他终究为敌。

他保不住她了。

凌寒哂笑,仅一瞬恢复如常,任谁都瞧不出他心中的那一点波澜。他微微挺背,垂眸望着阶下拜倒的百官,闭目拂袖。

“斩。”

话音未落,刀剑声绵延不绝,唯有那一抹白色在人群中穿梭,而后染上几处红色,最后娇艳欲滴,像极了那夜的嫁衣。

凌寒还未来得及瞧上一眼,便听有人喊道:“姑娘!”

他紧紧攥着手,指尖掐住的皮肉渗出血来,仍不及心头的刀绞之痛。他很想上前去看看辛寻南是否还有一线生机,可他不能。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的厮杀声消失殆尽,辛家军拼死将辛寻南送了出来。宫门口,宋瑜看靠在马车上,露出脸来,瞥了眼晕过去的人,不悦蹙眉:“怎么伤得这般重?”

“羽林军里混着老皇帝暗中培养的杀手,一直围着姑娘,想把她困死。宫里我已安排好,后头车上有个叫小九的替姑娘挡了一剑,好生照顾。”张骋将人抱上马车,这才腾出手来抹了把脸上的血迹,还未等喘口气便一口血喷了出来。

“那个老东西!早知一剑杀了他,把人绑回舒梁,就没那么多事了。”宋瑜低声咒骂,又把辛寻南从头到脚看了遍,确定死不了,才道:“你怎么样?”

张骋摆了摆手,极力调匀呼吸,喉间却被腥甜充斥再说不出话来,随即两眼一黑便栽了下去。小厮立刻上前去探,已然没有一息,宋瑜默默摇了摇头,着人将他送回府里,惋惜道:“是个人物。”

马车疾驰,一路甩掉了不少追兵,宋瑜带着昏迷不醒的两人绕到辛府后门。轻叩,门应声而开,宋瑜没敢耽搁,三步并做两步迈了进去,随即喊道:“府医在何处?”

小厮将门锁好,连忙跟了上去,“公子随我走。”

到时府医背着药匣子正候着,与他一同在的还有安阳公主。她沉着脸扶过白衣尽染的辛寻南,将人放在了床上,一边拧干帕子替她擦去脏污,一边数落起宋瑜,“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我看你这舒梁的掌权人也不过尔尔。”

宋瑜瘪了瘪嘴,实在不是他一时想不到反驳的话,而是刚才那番又扯开了伤口。他斜靠着,手掌撑着屈起的腿,这才觉得痛感稍弱了些,故作无谓道:“这不是都活着,快些治,还得去舒梁呢。”

闻言安阳瞪了他一眼,真是个不要命的家伙!

宋瑜也无心同她掰扯,但瞧她愈发难看的脸色还是解释道:“即便凌寒有意放她一条生路,那些朝臣也不会答应的,早些脱身为妙。”

“知道”,安阳抿了抿唇,眼中的担忧又深了几分,“此事后府门常闭,也不必告诉她我与你相识。”

宋瑜默默点头。

屋内安静了下来,府医一心扑在救治辛寻南上,可听见这番话难免心思波动,不经意间手上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嘶~

辛寻南被扯得生疼,很快这痛感席卷全身,她想睁开眼睛看看是怎么一回事,却怎么也睁不开。只听到耳边有远近不同的叫喊声。

“醒了!醒了!姑娘醒了!”

“快吩咐小厨房多烧些水来!”

“采菱姐姐,这参汤给姑娘喂了吧。”

采菱?她不是……

辛寻南捂着前额,一阵刺痛让她呼吸都停滞了几秒,而后只感觉有双温润的手在揉捏着她的额角,更有那熟悉的话音说道:“姑娘,你可算醒了。再不醒,奴婢可真不知道该如何给将军交代了。”

随着轻重不同的按压,头痛缓缓消失,辛寻南躺了下去,静静感受着采菱带给她的安心。

忽地,她猛然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讶异道:“采菱!”

采菱连忙绕到她跟前,眉眼含笑,“奴婢在呢,姑娘可是饿了?”

她直愣愣地盯着眼前人,看那一下又一下地搅动调羹,同往常一样。她这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的是采菱。

可怎么会有人死而复生呢?她下意识地攀上采菱的脸蛋,轻轻捏了下,低声道:“热的。”

采菱笑着将盛满参汤的调羹送到她嘴边,“姑娘这是魇住了,喝些参汤吧。”

梦魇?

辛寻南一口接一口的喝着参汤,听着采菱哭哭啼啼地讲起她发病又被太医救治过来的全过程,她这才明白过来。

原来只是一场梦。

所幸是场梦。

正文完。

辛寻南的故事暂告一段落,不久的将来,也许会重逢,期望那个时候的她:

合家欢,有所依,有所爱,肆意做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