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愈发深沉。
废墟上的火堆“噼啪”作响,浓烟被寒风吹散,融进无边的黑暗里。
幸存的老卒们背靠着残垣断壁,蜷缩在火堆旁,贪婪地汲取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他们的伤口经过了简单的包扎,但疲惫却如同潮水,淹没了每一个人。
周邦彦独自一人站在废墟的最高处,像一尊沉默的石像,任由风雪侵袭。
他的目光,穿透黑暗,始终落在城内,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毫无征兆地从城内方向传来!
那声音极其短促,像一条毒蛇,撕裂了风雪与夜的宁静。
“小心!”
反应最快的鬼十七发出一声暴喝,几乎是本能地将身边一名打盹的伤员扑倒在地。
“噗!”
一支通体漆黑的弩箭,擦着他的耳边飞过,死死地钉在了他身后一根焦黑的断梁之上。
箭矢的尾羽,还在剧烈地颤动,发出“嗡嗡”的声响,仿佛在嘲笑着劫后余生的众人。
一瞬间,所有老卒都被惊得跳了起来,刚才还略显松懈的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他们下意识地抓起身边的兵器,背靠背围成一圈,警惕地望向箭矢射来的方向。
城内!
箭,是从城里射出来的!
不是辽军!
雷横一个箭步冲到那根断梁前,伸手握住了箭杆。
入手冰凉,质感沉重。
他脸色凝重地将弩箭拔出,箭头上没有淬毒,却绑着一个小小的竹管。
“少帅,是信。”
周邦彦走了过来,从雷横手中接过那支弩箭。
他没有先去看竹管,而是仔细地端详着这支箭。
箭身由铁木制成,比寻常军弩的箭矢要短上三分,也更细。箭头呈三棱形,开有血槽,工艺极其精湛,显然是出自军器监中的顶级匠人之手。
更让他瞳孔一缩的,是箭尾的刻痕。
那是一个小小的,几乎难以察明觉的狼头徽记。
殿前司,“狼牙”!
高俅的亲信死士!
周邦彦拧开竹管,从里面倒出一卷小小的纸条。
纸条上,没有字。
只有一个用朱砂画出的,潦草的图案。
一座塔,塔下,是一个“仓”字。
大相国寺,官仓!
“少帅,这是何意?”雷横凑上前来,满脸困惑,“高俅老贼被打入天牢,他的人还敢如此嚣张?”
周邦彦的眼神,却越发冰冷。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周围的老卒听得清清楚楚。
“这不是嚣张,这是阳谋。”
“他知道辽人声东击西,真正的目标是官仓。但他不上报朝廷,反而把消息送给我们。他想借辽人的刀,杀了我们。”
一名老卒忍不住怒道:“那我们不去便是!让他狗咬狗!”
“没那么简单。”周邦彦摇头,目光扫过众人,“如果我们不去,官仓有失,陛下那道‘一体陪葬’的圣旨,第一个就饶不了高俅和他殿前司满门。他敢这么做,就一定还有后手。”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森寒。
“他或许早已安排了另一队人马,如果我们不去,他们就会伪装成辽军,在官仓放一把火,然后将所有罪责,都推到我们‘玩忽职守、贻误战机’的头上。到时候,我们一样是死路一条。”
“这……这狗贼!”雷横气得钢牙紧咬,“那我们岂不是进退两难,横竖都是一死?”
周邦彦没有回答,他只是将那张纸条在指尖缓缓碾过,感受着朱砂那粗糙的质感。
高俅在赌。
赌他周邦彦为了那另一半《野火录》,一定会去大相国寺。
赌他会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希望,踏入这个为他量身定做的死亡陷阱!
……
与此同时,樊楼,听雪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