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俅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抬头望着赵佶。
他听到了什么?
让一个刚刚在皇城门前聚众“兵谏”的乱臣贼子,去执掌京城防务?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这是疯了!皇帝绝对是疯了!
然而,赵佶的第三句话,更是让他如坠冰窟,从头顶凉到了脚后跟。
“在朕查明真相之前,他若死了,或者西水门破了,”赵佶冰冷的目光,如利剑般直刺高俅。
“朕,要你整个殿前司,给他陪葬!”
这已不是信任。
这是最恶毒的阳谋!
是皇帝,亲手递给了周邦彦一把最锋利的刀!
刀柄,对着那个“罪臣”。刀尖,却已森然无比地,抵在了他高俅的咽喉之上!
“陛下!万万不可啊!”
高俅终于失声尖叫,仪态尽失,他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雪地里那道孤零零的身影,嘶吼道:“此人乃乱臣贼子,身负谋逆大罪!将西水门交予他,无异于开门揖盗,引狼入室啊!”
赵佶缓缓转过头,用一种高俅从未见过的、冰冷到极点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开门揖盗?”天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
“高太尉的意思是,你掌管的殿前司,连一个身负重伤、只剩几十残兵的‘罪臣’,都看不住么?”
他向前踏出一步,龙袍上的五爪金龙在阴沉的天色下,仿佛活了过来,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还是说……西水门在你的掌控下,本就……是个筛子?”
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高俅的冷汗,“唰”的一下,瞬间浸透了华贵的朝服。
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
天子不是疯了,是醒了。
或者说,是被逼醒了!
他用最毒辣的手段,走了一步最凶险的棋。
让周邦彦这颗注定要被舍弃的“死棋”,去堵西水门那个必死的局。
赢了,是天子圣明,拨乱反正,力挽狂澜,天下归心。
输了,便是周邦彦通敌罪名坐实,他高俅依旧是监管不力,脱不了干系!
好一招狠辣无双的帝王心术!
盾阵之下,周邦彦听着这道旨意,心中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有一片刺骨的冰凉。
这不是什么免死金牌。
这是催命符!
是那位艺术家皇帝,用他和八十忠魂的滚烫鲜血,为自已换来的一线喘息之机,一个收拾人心、重掌大权的舞台。
而他,就是那个被推上舞台中央,注定要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戏子。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越过高俅那张因愤怒和惊恐而彻底扭曲的脸,望向那深邃无情的宫城,仿佛在与那位未曾谋面的君王,进行一场无声的对弈。
“臣,周邦彦……”
他没有自称草民,而是用了一个沉重无比的“臣”字。
这个字,代表的不是屈服,而是接受。
接受这场,用他的命,用他身后所有兄弟的命,来做赌注的棋局。
“……遵旨。”
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砸在所有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