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乙辛正坐在一张铺着完整虎皮的太师椅上,手中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两个光滑的铁胆,铁胆在他掌心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名身形干练的探子跪在他的面前,恭敬地汇报着。
“大人,正如您所料,那周邦彦收了墓碑之后,果然状若疯魔。”
“消息已经通过我们控制的几个赌坊和茶馆放出去了,现在整个汴京城都在传,说他被气得不吃不喝,把自已关在漕帮的仓房里,抱着那块墓碑,日夜用自已的血,在碑上刻画诅咒。”
耶律乙辛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得意的冷笑。
“血咒?真是个有趣的说法。南人就是喜欢这些神神道道的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飘起的零星雪花,内心却在飞速盘算。
“年轻人沉不住气,本是常理。但这周邦彦,能从高俅和朱勔的联手追杀下活下来,搅动汴京风云,会是这般不堪一击的蠢货么?”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窗棂上轻轻敲击,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
“这‘疯魔’之态,做得太足,传得太广,反倒像是一出故意演给本使看的戏。”
“他想让本使相信他已疯癫,从而放松警惕?还是说,他想用这疯癫之举,掩盖什么真正的图谋?”
“又或者……这疯癫本身,就是他的图谋?他知道本使生性多疑,故意用这拙劣的把戏,来引本使去探查,而在探查的路上,另有陷阱?”
耶律乙辛的眼中,闪烁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光芒,更深处,却是豺狼般的警惕。
他根本不相信什么血咒。
但他相信,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对手,必然会有所动作。
“派人盯紧了。”他转过身,对探子下令,声音冰冷如铁。“但不要去查那块墓碑,那是个明晃晃的饵,蠢货才会去咬。”
“去查漕帮所有的动向,查鬼市的石匠,查城南的棺材铺。他既然要演戏,必然要布置舞台。本使倒要看看,他这出戏的台下,究竟藏了些什么东西。把他所有准备的道具,都给本使找出来!”
“是。”探子领命,身形一闪,便消失在阴影中。
耶律乙新重新坐回虎皮椅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断定周邦彦有诈,但他更断定,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所设的计谋必然会有破绽。他要做的,不是去咬那个明晃晃的饵,而是要去找到那个藏在暗处的,真正的渔夫。
他不知道,他这种自作聪明的“反向思维”,恰恰落入了李师师设计的人心陷阱的第二层。
他们要的,本就不是让他相信“血咒”,而是让他去查“棺材”和“假碑”。
当他的人“查”到那口为他准备的金丝楠木棺材,以及那块背面刻着布防图的“假碑”时,他才会真正相信——这不是陷阱,而是自已智谋过人,识破了对方的诡计,从而“缴获”的,天大的功劳。
鱼儿,已经开始朝着那个更隐秘、更致命的钩,奋力游了过去。
长夜将尽,风雷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