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得更大了。
像是无穷无尽的盐末,被苍天挥洒,泼满了整个汴京城。
风声呜咽,穿过州桥的石拱,掠过千家万户紧闭的门窗,最终在樊楼的飞檐上打着旋,带起几声凄厉的呼啸。
仿佛是亡魂在低语,预示着一场即将到KOM的浩劫。
这座曾经繁华如锦绣画卷的都城,正一点点被染上苍白的死寂。
漕帮位于汴河边的暗舵里,一盏昏黄的油灯在风中挣扎,光晕摇曳不定。
周邦彦静立窗前,那枚刚刚合二为一的“拱圣印”还残留在他掌心,冰冷的金属仿佛被他的体温焐热,又仿佛是父辈亡魂的余温。
他能感受到,一股磅礴的力量正在印信中缓缓流转,但伴随而来的,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抽离的虚弱感。
仿佛这枚印信在给予他权柄的同时,也在索取着他最本源的生命力。
“去大相国寺,寻问茶僧,取回《野火录》的下半卷。”
这是他与李师师刚刚定下的,唯一的生路。
可他知道,这条路,从起点到终点,都布满了高俅与耶律乙辛的眼睛。
他们就像两头嗅觉灵敏的饿狼,在汴京这座黑暗的森林里,等待着猎物露出任何一丝破绽。
直接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李师师看着他孤绝的背影,那双洞悉人心的眸子,早已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你想唱一出戏。”
她的声音很轻,却无比笃定。
周邦彦缓缓转身,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与她对视。
“是,一出足以骗过所有人的戏。”
他的目光落在李师师身上,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们要去的地方,是全天下最瞩目的皇家寺院。要骗过的,是全天下最顶尖的谍枭和权臣。所以,这出戏的台子,要搭在全天下最繁华、也最藏不住秘密的地方。”
李师师几乎没有思考,便说出了那个名字。
“樊楼。”
“没错。”
周邦彦的嘴角,勾起一抹苍凉的弧度。
“我们要演一出诀别的戏。一出走投无路的亡命鸳鸯,在赴死之前,最后的挣扎与盟约。”
“耶律乙辛生性多疑,寻常的计策,只会被他看穿。但他也极度自负,尤其看不起我们南人的情爱纠葛。”
“他越是觉得这出戏符合他对南人‘愚蠢’的想象,就越会相信。”
“我们要用最真实的感情,去演一场最假的戏。用最愚蠢的计划,去掩盖最致命的杀机。”
李师师的心,微微一沉。
她明白,所谓“最真实的感情”,便是将他们二人心中那份深埋的、不敢触碰的情愫,活生生地剖开,展现在敌人面前。
这比任何刀剑都更伤人。
“我明白了。”
她点了点头,脸上血色尽褪,却不见半分犹豫。
“来人。”
周邦彦的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但那份极致的平静之下,却蕴含着山呼海啸般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