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抬手，对着身边的心腹总管太监陈恭，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极快地吩咐了几个字。
“暗中去查。”
“查所有事，所有人。”
“朕，要知道全部。”
陈恭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头垂得更低了，用更轻的声音，恭敬地应了一声。
“奴婢，遵旨。”
做完这一切，赵佶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他脸上的所有情绪，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属于天子的，深不可测的威严。
他转向跪在地上的蔡京，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此事，朕知道了。”
“众卿家劳苦功高，先退下吧。”
“朕，自会亲自，给天下一个交代。”
他的目光，在说出“交代”二字时，冷冷地扫过蔡京。
那一眼，如刀锋刮骨，让刚刚才松了一口气的蔡京，脊背不自觉地，又冒出一丝彻骨的寒意。
他忽然意识到，陛下说的，是给“天下”一个交代，而不是给他蔡京一个交代。
这十二个字，像十二根冰冷的钉子，从赵佶的口中，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吐出。
没有雷霆之怒。
没有彻查的许诺。
没有安抚，也没有怪罪。
只有，轻飘飘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十二个字。
这十二个字，让跪在地上的蔡京，那张布满泪痕的老脸上，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勾了一下。
他知道，他暂时赢了。
天，没有当场塌下来。
但这十二个字，却也像十二把最锋利的，淬了冰的刀，狠狠地，一刀一刀，捅进了李师师的心脏。
她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
那张原本就没有血色的脸，瞬间变得像一张透明的纸，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那个背对着自已，身穿明黄龙袍的男人。
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的背影，是如此的陌生。
如此的……渺小。
原来，天子，也会害怕。
原来，江山社稷，亿万生灵，在他心中，竟比不过他自已那张龙椅的安稳。
一股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悲哀，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她。
那不是为自已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感到悲哀。
而是为这片土地，为这满城的百姓，为那些还在暗中浴血奋战的忠魂，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
赵佶没有再看她一眼。
他仿佛，已经彻底忘记了她的存在，忘记了她刚刚才用性命，为他呈上了这惊天的秘密。
他转身，走向垂拱殿的檐角，亲自取下了那支兀自颤动的重箭。
他的手指，抚过那块画着断箭符号的布条，又抬头看了一眼墙上那片被血染红的歌词。
他对着身边的一个小太监，挥了挥手，语气淡漠得，像是在吩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将墙上的字，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