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福宁殿。
往日里总是檀香袅袅的暖阁,此刻却弥漫着一股压抑的、冰冷的气息。
徽宗赵佶身着一袭常服,独自一人,站在那面绘有“千里江山”的琉璃影壁前。
影壁中间那道狰狞的裂痕,如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时刻提醒着他,那一日的屈辱与惊惧。
周邦彦用自已的血,在那裂痕上写下的四个大字——“还我河山”,早已被擦拭干净。
但那股悲愤欲绝的气息,却仿佛已经渗透进了影壁,渗透进了这座大殿的每一寸角落。
“陛下……城中……城中米价暴涨,百姓们都在抢粮,已经……已经出了好几条人命了……”
“太师府的大管家李忠,也……也被人杀了……”
一名贴身的老太监跪在地上,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将刚刚收到的消息一一禀报。
“砰!”
徽宗将手中的一方温润玉佩,狠狠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他猛地站起身,在那张象征着至高皇权的龙椅前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
“蔡京!高俅!”
“朕把禁军交给他,把朝政托付给他,他们就是这么回报朕的?!”
“一个米价都稳不住!一个刺客都抓不到!”
“任由这汴京城,乱成一锅粥!”
“他们眼中,还有没有朕这个天子!还有没有我大宋的江山社稷!”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那张原本沉迷于艺术的、苍白的脸上,充满了被背叛的愤怒。
盛怒过后,是一种更深沉的恐惧。
他发现,自已好像对朝局失去了控制。
他看着殿中那道狰狞的裂痕,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周邦彦那双冰冷而又决绝的眼睛。
“若忠良的下场,是满门抄斩,死后还要背负万世骂名!”
“若奸佞的结局,是高居庙堂,享尽荣华富贵!”
“那这忠良,不做也罢!”
周邦彦那天的嘶吼,仿佛又在他耳边响起。
曾几何时,他以为这只是一个狂徒的疯言疯语。
可现在看来,这分明是一个,泣血的预言。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蔡京、高俅,这两个他最倚重的心腹,真的已经权势滔天,到了可以无视皇权,甚至……威胁皇权的地步了吗?
而周邦彦……
这个“逆贼之子”,这个唯一能解开账册秘密的人,这个被他亲手打入天牢的“弃子”……
他突然发现,自已手中,似乎只剩下了这一张牌。
一张最危险,却也可能,最锋利的牌。
想通了这一层,徽宗心中的愤怒,竟诡异地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的决断。
他缓缓地,重新坐回龙椅。
那张苍白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个真正属于帝王的、深不可测的笑容。
他抬起手,轻轻一挥。
“来人。”
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名贴身的老太监,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传朕的密旨。”
徽宗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
“去天牢。”
“告诉周邦彦。”
“朕,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一个……让他亲手,拿回自已清白的机会。”
“但朕也要看看……”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那道裂痕上,变得锐利如鹰。
“他这把刀,到底够不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