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被蔡京这突如其来的闯入打断了思绪。
那本账册带来的惊涛骇浪尚未平息，又被这两位权臣劈头盖脸的弹劾砸得有些发懵。
他看着蔡京那张布满褶皱却依旧精明矍铄的脸，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清明与愤怒，又开始被长久以来的习惯性信任所搅乱，变得混浊起来。
“官家，休听他一派胡言！”
周邦彦面对两位权倾朝野的巨头，毫无惧色，朗声道。
“此账册所用纸张乃应奉局特供的‘澄心堂纸’，墨迹是徽州‘李廷珪墨’，皆可交由内廷监验官查验！”
“更重要的是，其上所用‘茶引密码’，乃是微臣先父，前拱圣营统领周御，为拱圣营内部传递绝密军情所独创，天下间除臣之外，再无人能轻易破译！”
“若非朱勔亲笔记载，又岂会用此等隐秘之法？”
他此言一出，蔡京和高俅的脸色，皆是微微一变。
周御这个名字，对他们而言，如同一根深埋的刺。
当年的拱圣营，曾是官家手中最锋利、最不听话的一把刀，最终被他们联手折断。
他们没想到，多年之后，这把断刀的残片，竟会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
蔡京那双藏在深深皱纹下的浑浊老眼，先是闪过了一丝真正的、一闪即逝的惊愕，随即，那惊愕便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化为了毒蛇般的狂喜与算计。
他猛地转向徽宗，脸上的愤怒瞬间化为震惊与痛心，噗通一声，老泪纵横地跪倒在地，用嘶哑的声音哭喊道。
“周御……原来是周御之子！”
“陛下！老臣终于明白了！老臣终于明白这本账册的来历了！”
他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迸发出骇人的光芒。
“陛下！这本账册，它……它是真的！”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连高俅都愕然地看向蔡京，不明白他为何要自乱阵脚。
周邦彦的瞳孔也是猛然一缩。
蔡京却不理会众人，继续用那悲愤欲绝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这本账册，并非朱勔所书，更与高太尉无关！”
“它……它是十年前，那谋逆大罪的主犯，拥兵自重、暗通辽人的拱圣营统领——周御，亲手所写的通敌铁证啊！”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真正的九天神雷，在“格物致知”殿内轰然炸响！
周邦彦只觉得浑身血液瞬间冲上头顶，眼前一阵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他怎么也想不到，蔡京竟会用如此颠倒黑白、歹毒至极的方式，来反戈一击！
“陛下！”
蔡京痛哭流涕，以头抢地，“拱圣营当年暗通辽国，此事军中早有传闻！这本用他们独门密码写成的账册，正是周御这国贼的罪证！”
“如今，他儿子周邦彦，拿着父亲的罪证，反过来诬陷朝廷忠良！其狼子野心，无非是想为他那谋逆的家族翻案，是想借此搅乱朝纲，让我大宋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恳请陛下明察秋毫！将这构陷忠良、意图谋反的逆贼之子，就地正法！以慰忠臣之心，以正我大宋国法！”
高俅也瞬间反应过来，跟着跪下，声若洪钟。
“请陛下，诛杀此獠，以正视听！”
整个大殿，瞬间从对蔡京、高俅的审判场，变成了对周邦彦的绝杀之局。
周邦彦从手握屠龙宝刀的原告，转瞬间，变成了一个手持父亲罪证、图谋不轨的逆贼之子。
他手中的铁证，此刻，竟成了将他自已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