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周邦彦于孤舟之上，进行着那场惨烈至极的生死豪赌时。
汴京城，太师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
空气中，弥漫着顶级龙涎香与陈年普洱混合的、一种能让人心神宁静的独特香气。
然而，这份宁静，却被跪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的一名铁鹰卫，破坏得干干净净。
“……事情，就是这样。”
那名侥幸从火场中逃生的铁鹰卫小队长，声音颤抖地汇报完了药库发生的一切。
八名拱圣营余孽的悍不畏死。
那个如同鬼魅般的神射手。
还有那场将一切都化为灰烬的冲天大火。
书案之后，坐着一个身穿寻常锦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
他手中正端着一盏建窑兔毫盏，姿态优雅地，用茶匙轻轻拨动着盏中的茶沫。
从始至终，他的脸上，都没有任何表情。
仿佛听到的，不是一场损失惨重、死了十几名精锐的惨败，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邻里口角。
直到那名铁鹰卫说完，他才缓缓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身旁站着的一个中年文士。
那文士，正是高俅的首席谋士，徐宁。
此刻，他的脸色，早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一群废物！”
徐宁终于忍不住，厉声呵斥道：“十几名铁鹰卫，手持重弩，设下天罗地网，竟然被八个残兵败将，给烧了老巢，还抢走了东西！”
“太尉养着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那名小队长把头埋得更低了，汗水浸湿了后背，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徐先生，息怒。”
苍老而又平淡的声音，从书案后传来。
蔡京呷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高太尉的铁鹰卫，骁勇善战，老夫是知道的。只是，他们遇到的，不是寻常的蟊贼，而是拱圣营的亡魂啊。”
他的话，说得风轻云淡，却像一根针，狠狠地扎进了徐宁的心里。
什么叫“高太尉的铁鹰卫”？
这是在赤裸裸地提醒他，铁鹰卫是私兵，今夜之事，禁军药库被毁，守卫死伤惨重，这个责任，他高俅背也得背，不背也得背！
徐宁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对着蔡京拱了拱手，沉声道：“太师教训的是。只是，那火蟾衣，乃是太师您……”
“无妨。”
蔡京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区区一味药材，丢了，便丢了吧。”
他放下茶盏，那双浑浊的老眼中，终于透出了一丝令人心悸的精光。
“老夫只是好奇，周邦彦那小子，是如何知道，老夫会将那东西，藏在一个最不起眼的土陶罐里，混在一堆寻常药材之中的呢？”
这个问题，让徐宁也是一愣。
是啊。
这个细节，才是最诡异的。
蔡京生性多疑，做事滴水不漏。
这次将火蟾衣暂存于禁军药库，本就是一步闲棋。
他既没有告诉高俅，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而存放的方式，更是他亲自设计的，灯下黑的极致。
别说外人，就算是把整个药库翻个底朝天，也未必能找到。
可周邦彦的人，却像是开了天眼一般，直奔目标而去。
“除非……”
徐宁的瞳孔猛地一缩，“我们内部，有拱圣营的暗桩！”
“而且，是能接触到太师您核心机密的人！”
这个结论，让书房内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然而，蔡京闻言，却笑了。
他笑得摇了摇头，端起茶盏，又呷了一口。
“徐先生，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