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终至。
但汴京城的天空,却是灰败的。
厚重的、带着焦糊味的浓烟,遮蔽了初升的朝阳,让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如同末日般的昏黄之中。
城西的火,还在烧。
偶尔还能听到房屋坍塌的轰鸣,与远处传来的、零星的哭喊声。
昨夜的血与火,在这座繁华的都城身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难以愈合的伤疤。
不良井,一处废弃的地下酒窖内。
周邦彦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伤势,在刀十三用尽了所有珍贵药材的救治下,暂时稳住了。
但他的身体,依旧虚弱得像一根随时都会断裂的琴弦。
他能活下来,靠的,是那股不灭的、支撑着他灵魂的复仇意志。
酒窖内,气氛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鬼十七、刀十三,以及仅存的五名“七尺棒”兄弟,都沉默地坐着。
他们一夜未眠。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悲伤。
他们知道,地面上,那张以皇帝之名撒下的大网,已经收紧。
此刻的汴京城,对于他们而言,已经变成了一座真正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绝命囚笼。
“头儿,我们……还能做什么?”
鬼十七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连他自已都未曾察觉的绝望。
他想不通。
他们明明已经赢了昨夜的战斗。
他们重创了高俅的禁军,让那些不可一世的鹰犬付出了血的代价。
可为什么,换来的,却是更彻底的绝境?
是啊。
还能做什么呢?
是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躲藏,直到被搜出,然后被乱刀砍死?
还是杀出去,用最后的力气,再多拉几个仇人垫背?
周邦彦没有立刻回答。
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件东西。
那是一枚小巧的,用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盾形印信。
【盾印】。
李师师的信物。
也是拱圣营两大核心印信之一。
昨夜,在不良井的秘密联络点,他终于见到了那个瘸腿的老王。
见到了那个,他父亲最忠心的部下。
也从老王的手中,接过了这枚,由李师师拼死送出的信物。
以及,一条口信。
一条,足以改变整个棋局的,最后的口信。
周邦彦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盾印上那温润的纹路。
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李师师的体温。
他的脑海中,回响起老王转述的那句话。
那句话,是李师师在破译了蔡京的“茶引密码”之后,推断出的,整个阴谋的核心。
“火莲,非饵,乃祭品。”
“葫芦河,非陷阱,乃祭坛。”
“蔡京通敌,非为钱权,乃为……从龙!”
从龙之功!
这四个字,在周邦彦的脑海中,如同一道惊雷,炸开了所有的迷雾!
他瞬间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蔡京,这个老谋深算到了极致的毒蛇。
他勾结的,根本不止是辽人,不止是江南的方腊余孽。
他真正的目标,是金!
是那个正在北方草原上,如日中天,即将取代大辽的,新兴的,恐怖的,女真!
他向方腊输送军备,是为了在南边点火,拖住大宋的兵力。
他与辽国虚与委蛇,是为了麻痹朝堂。
而他,将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引金人入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