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是一块浸透了墨汁的破布,死死盖在汴京城的上空。
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全城戒严的命令,让这座曾经的不夜之城陷入前所未有的死寂。
只有一队队巡逻禁军甲叶摩擦的“沙沙”声,和偶尔从深巷中传来的、被迅速掐断的惨叫,证明着这座城市并未睡去,只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城西,甜水巷。
这里是汴京城最肮脏、最混乱的角落,是权贵们倾倒垃圾的阴沟,也是罪恶与绝望野蛮滋生的温床。
一间名为“孙记杂货铺”的铺子,门板早已破败不堪,一道门缝里透出一丝微弱的烛光,在阴冷的巷子里,窥探着人间。
铺子内,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正用一双哆哆嗦嗦的手,将一小袋沉甸甸的碎银,小心翼翼地塞进自已满是油污的怀里。
他叫孙三,明面上是这间杂货铺的掌柜,暗地里,却是皇城司安插在城西的一个不入流的眼线,平日里就靠着出卖邻里街坊的鸡毛蒜皮,换几口浑酒喝。
今夜,他撞上了泼天的大运,或者说,泼天的横祸。
周邦彦的目光落在他那双哆嗦的手上。
他注意到孙三怀里除了那袋碎银,还死死攥着半块已经发硬的药饼。
那药饼的边缘,还能看到一抹暗红的血渍,想必是碾药时不小心蹭上的。
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在看一个死物,但心里却瞬间了然。
这不是一个单纯贪财的眼线。
这是一个走投无路,在为家人的救命钱出卖灵魂的可怜虫。
“孙掌柜,点清楚了?”
一个阴冷得不带丝毫温度的声音,从他面前的黑暗中传来。
周邦彦和两名气息内敛的死士,是三尊从地狱里走出的雕像,静静地站在他面前,身影几乎与铺子里的阴影融为一体。
“叮当……”
孙三吓得浑身一哆嗦,怀里的银子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连忙点头哈腰,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满口的黄牙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够了,够了!大人……不,好汉爷,您吩咐的事,小的……小的都记下了!保证一字不差!”
“我再说一遍,你记清楚了。”
周邦彦的声音很轻,却是一根根冰冷的钢针,扎进孙三的耳朵里,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一个时辰后,你去皇城司南衙,找一个叫李四的押司,就说,你无意中听到几个南边口音的人在铺子后巷密谋。”
“说‘叛将之后’周邦彦,今夜三更,会在城隍庙的后殿,与江南来的‘摩尼教’匪类接头,商议明日一早出城之事。”
“接头的暗号,是三长两短的鸟叫声。”
“记住,是布谷鸟的叫声。”
周邦彦补充了一句,声音更冷了。
“地点、时间、人物、暗号,一个字都不能错。说错了,或者……说多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静静地看着孙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