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阁之内,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琥珀,将所有人都封死在内,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而奢侈。
应奉局的爪牙们像一群闯入瓷器店的疯牛,将这方寸之地翻了个底朝天。
他们的动作粗暴而充满了破坏欲,似乎毁掉这些风雅之物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快感。
名贵的紫檀木几被粗暴地掀翻在地,上面摆放的一套汝窑茶具摔得粉碎,清脆的碎裂声,听来格外刺耳,像是风雅的悲鸣。
李师师甚至能闻到那茶具碎片上,残留的雨前龙井的清香,此刻却混杂着尘土的腥气,令人作呕。
她亲手侍弄的一盆墨兰,被连根拔起,狠狠地摔在地上,娇嫩的花瓣被踩进污泥里。
墙上那幅价值千金、由徽宗御笔亲题的《潇湘水云图》,被利刃从中间划开,一道狰狞的口子,像是对这风雅世间最恶毒的嘲讽。
那些李师师平日里视若性命、亲手誊抄的乐谱,此刻如被狂风蹂躏的蝶翼,被沾满泥污的官靴践踏得不成样子,散落一地。
一名爪牙一脚踩在一张《阳关三叠》的曲谱上,甚至还恶意地碾了碾,嘴里发出猥琐的笑声。
他似乎想从李师师脸上看到心痛和愤怒,但却什么也没看到。
这种无视,让他感觉自已受到了羞辱,脚下碾得更用力了。
李玄度没有阻止。
他一双三角眼闪烁着毒蛇般的光,死死锁定在李师师身上。
他在享受。
享受这种将美人、将才情、将所有美好的事物,一步步逼入绝境,然后亲手摧毁的,那种病态的快感。
他出身卑微,最恨的就是这些看似高洁的风雅之士,将他们踩在脚下,能让他扭曲的心灵得到最大的慰藉。
她的冷静,在他看来,不过是暴风雨前的伪装,他期待着她崩溃求饶的那一刻。
然而,他失望了。
李师师静静地立在狼藉之中,像一株于风雨飘摇中,依旧不肯弯折的白梅,于污泥之上,散发着清冷的芬芳。
她的裙角被撕裂的画卷拂过,发髻上沾了些许尘灰,可她的脊梁,却挺得笔直,如同一杆不屈的枪。
她的内心早已是惊涛骇浪,但她的脸上,却是一片冰封的湖面,看不出丝毫惊惶。
这是一种极致的愤怒,愤怒到极致,便是极致的冷静。
这份超乎常人的镇定,反而让李玄度心中生出一丝莫名的烦躁,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他预想中的快感荡然无存。
“找到了吗?”
他焦躁地低吼,耐心正在迅速流失。
“回大人,没有!搜遍了,连老鼠洞都掏了!都是些女儿家的寻常物事!”
一名手下过来禀报,手里还抓着几件女子的贴身衣物,脸上满是猥琐的笑意。
李玄度缓缓逼近,他肥胖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像一张巨大的、黏腻的网,将李师师完全笼罩。
他身上的酒气和劣质熏香混合的味道,令人作呕。
“李师师,本官的耐心,是有限的。”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把东西交出来,或可留你一个全尸。”
他那只戴着硕大翡翠扳指的肥厚右手,带着毫不掩饰的狞笑,缓缓伸向李师师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