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龙口。
名副其实。
两岸是陡峭的悬崖,像两只史前巨兽张开的獠牙,在黑暗中闪着森然的寒光,死死咬住了河道。它们将原本宽阔的河面,强行挤压成一道不足三丈宽的狭窄水道。
水流在此处变得异常湍急,发出“轰隆隆”的咆哮,如同被无数条铁链锁住喉咙的巨龙,在做着最后的、绝望的愤怒嘶吼。
“动手。”
周邦彦的声音,却像一把锋利的冰锥,轻易地穿透了这片咆哮,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下达的,不是命令。而是一个早已被预演了无数次的、冰冷的程序。
十名水鬼,没有任何犹豫。
其中八人,如同八条滑入水中的黑蛟,无声无息地潜入冰冷刺骨的河水。他们手中各自拖着一个沉重的、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木桶。
桶里装的,不是火油,而是拱圣营秘制的“震天雷”,一种遇水不会失效,反而会借助水的压力爆发出更强威力的水下爆炸物。
一个年轻的水鬼小七,因为紧张,手一滑,木桶险些脱手。身旁的李三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李三用那双在水底浸了三十年的眼睛死死瞪着他,直到小七稳住心神,才松开手。
他们要做的,就是将这八枚“震天雷”,按照周邦彦事先在图纸上标注的位置,精准地安放在河道中心最深处的岩石缝隙里。
剩下两人,则取出了藏在船底的凿子和巨斧。他们要凿沉的,是他们自已的两艘破船。这两艘船,是周邦彦早就安排好的,此刻正静静地停泊在锁龙口最狭窄的位置,像两口等待着被激活的棺材。
“咚!”
“咚!”
沉闷的凿船声,在水流的咆哮中,显得微不足道。但每一声,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命运的轮盘上。也狠狠砸在那些即将到来的敌人的棺材盖上。
片刻之后。
潜入水底的八名水鬼,陆续浮出水面,他们被湍急的水流冲得脸色发白,嘴唇发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们对周邦彦做了一个隐秘的手势。
震天雷,安放完毕。
凿船的两人,也已退回到了乌篷船上,他们的脸上,带着一种完成使命的、赴死般的决绝。
周邦彦的目光,穿透黑暗,望向了葫芦河故道的下游。他能想象到,那些满载着叛国铁证和辽国杀手的船只,正在自以为是地,如同赶赴一场盛宴般,驶向这个为他们精心准备的葬身之地。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死神般的、冰冷的弧度。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支小巧的、如同短笛般的竹哨。那竹哨通体乌黑,不知是何种材质,上面刻着细密的、仿佛水波一样的纹路,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一丝幽冷的光。
这不是求救的木哨。而是拱圣营三大秘器之一的“龙吟哨”。
周邦彦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他没有立刻吹响。他知道,此物并非寻常乐器,它需要配合特定的内力频率吹奏,才能激发出一种人耳无法听见的次声波。这道次声波,能穿透水流,精准地触发“震天雷”内部那比发丝还要精细的机簧。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内力的频率稍有差池,非但无法引爆,哨声反而会因为内力紊乱而发出一丝常人可闻的杂音,瞬间暴露行踪。
在这样的地方暴露,就意味着死亡。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多年前,在拱圣营的秘密水练场里的一幕。父亲周御,就站在他面前,手中也拿着一支一模一样的龙吟哨。
“邦彦,记住。”父亲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这哨声,不是给凡人听的。它说的,是龙语。它能与水沟通,能与铁共鸣。想要吹响它,你就不能当自已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