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是化不开的浓墨。
沉沉的黑暗,压在汴京城外的码头上。
这里是漕运的终点,也是天下财富汇聚之地。白日里,千帆竞渡,人声鼎沸,空气中永远飘荡着南方建州运来的茶香与北方边镇传来的马匹腥膻味。
但此刻,码头死寂一片。
河风带着水底陈年淤泥的腥气,卷着刺骨的寒意。那风如无形的刀子,刮过李师师单薄的白衣。
她足尖刚点上湿滑的青石板。一种被毒蛇盯上的黏腻感,便从四面八方袭来。让她浑身汗毛倒竖,指尖冰凉。
是陷阱!
她的行踪,从踏上这片土地的第一刻起,便已彻底暴露!
脑中没有半分犹豫。李师师脚下发力,身形如一缕被风吹散的青烟,不退反进。她向着码头边最黑暗、最错综复杂的巷弄深处电射而去。
那里堆满了废弃的渔网和腥臭的空鱼篓,散发着能掩盖一切生机的腐朽气息。那是码头最底层的搬夫与茶工们栖身的角落,也是最容易藏匿身形的地方。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一声嘶哑的爆喝划破死寂。
阴影中,数十道黑影如出闸的饿狼,无声地扑出。刀光在码头远端那盏孤零零的灯笼映照下,闪烁着嗜血的幽光。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步伐间的距离分毫不差,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顶级死士!
李师师的心,瞬间沉入冰冷的河底。
这些人,不是寻常官兵。他们身上那股不属于军伍的、纯粹的杀戮气息,更像是某个权贵豢养的、不见天日的私兵。
蔡攸?还是高俅?
来不及细想。她纤腰一扭,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折叠。险之又险地避过了一记从侧面横斩而来的长刀。
刀风刮过,削断了她鬓边的一缕青丝。那缕头发在空中飘散,无声无息。她甚至能闻到刀锋上那股只有常年饮血才会有的、淡淡的铁锈味。
她没有恋战,将所有的力量都灌注于双腿。她的身体轻盈得不像话。在狭窄的巷道中穿梭,如同月下一只无声的蝴蝶。
每一个转身,每一次借力,都妙到毫巅。利用视觉的死角,恰好能避开最致命的攻击。
但敌人太多了。
他们像一群嗅到了血腥味的猎犬,死死地咬在她的身后。沉默而高效地缩小着包围圈。
前方,巷子的出口。已有两名手持重盾的黑衣人如铁塔般堵死,断绝了她最后的生路。
绝境!
李师师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
她指尖冰凉,紧紧握住袖中那枚同样冰冷的“拱圣全印”。
难道,这枚刚刚拼合、承载着无数希望与血泪的信物,就要随着自己一同葬身于此?
一抹决绝的寒光,在她美丽的眸子里闪过。
就算是死。她也要用敌人的血,为自己画一曲最后的挽歌!
她缓缓抬起手。准备用那根藏在袖中的、淬了见血封喉剧毒的琵琶弦,做最后的抗争。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如同夜枭泣血般的哭喊声,毫无征兆地从巷子深处的一个角落里响起。
“我的儿啊!你死得好惨啊!”
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污垢的老乞婆,抱着一具同样破烂不堪的“尸体”,从一堆腐烂的杂物后滚了出来。
正好滚到了那两名重盾兵的脚下。她死死抱住了其中一人的小腿。
“滚开!臭要饭的!”
那名黑衣人嫌恶地喝骂道,抬脚就要将她踹飞。
“官爷,行行好吧!我儿子……我儿子他只是饿昏过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