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北岸,夜色如浓墨,将金军连营吞噬。
帅帐之内,完颜宗翰正烦躁地来回踱步,他那魁梧的身躯,在摇曳的烛火下,投射出如同巨熊般狰狞的影子。
斥候已经来报,南岸的宋军,正在连夜集结,无数的火把汇聚成龙,正朝着阳武渡口的方向移动,看样子,是准备发动夜袭了。
“一群不知死活的蝼蚁!”完颜宗翰一拳砸在案几上,发出一声闷响,“真以为靠着一道破堤坝,就能挡住我大金的铁骑?”
“传令下去!”他对着帐外的副将吼道,“所有部队,进入战备状态!只要他们敢过河,就给我狠狠地打!我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完颜宗翰冷哼一声,脸上的轻蔑之色更浓。
在他看来,这场战争的主动权,始终牢牢地握在他的手中。南岸的宋军,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他想何时下刀,便何时下刀。
他却不知道,就在他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正面战场之时,两支真正的、致命的幽灵,已经悄无声息地,从他的两翼,插入了他的心脏。
黄河上游,索超和他率领的三千拱圣营旧部,以及数百名漕帮最顶尖的“水鬼”,如同暗夜里的水獭,无声无息地潜渡过河。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陶罐,罐子里,装满了足以燃尽一切的猛火油。
他们的目标,是金军大营后方的粮草囤积地。
而在另一侧,清丰县下游,那道被命名为“人字堤”的巨大堤坝之上,周邦彦独自一人,迎风而立。他的身后,站着数百名手持巨斧与铁镐的民夫,他们是自愿留下来的死士。
突然,一名负责警戒的拱圣营旧部如鬼魅般出现在周邦彦身侧,声音压得极低:“少帅,有情况!一支金军斥候小队,约莫十人,正朝我们这边摸过来,看样子是想探查堤坝的虚实!”
周邦彦的眼神瞬间一寒。此刻距离子时洪峰到来,只剩不到半个时辰,一旦被发现,惊动了完颜宗翰,所有计划都将功亏一篑!
“处理掉。”他吐出三个字,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不要发出任何声音。”
“喏!”
旧部领命,身形一闪,便消失在黑暗中。
片刻之后,远处传来几声被刻意压制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闷哼,随即又恢复了死寂。周邦彦知道,威胁解除了。但他那颗悬着的心,却丝毫没有放松。
他等的,是潮信。是黄河一年一度,最大的一次春汛洪峰。
根据老河工的推算,洪峰抵达此处,就在子时。
他缓缓抬起手,对着身后的雷横,做了一个预定的手势。雷横心领神会,立刻转身,对着不远处的一片黑暗,发出了三声低沉的、如同夜枭般的鸣叫。
这是信号。
很快,对岸的黑暗中,也传来了同样的三声回应。
是索超。他们已经就位了。
“雷将军,”周邦彦的声音,在呼啸的夜风中,显得异常冷静,“正面佯攻的部队,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