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像小船一样的是‘顺水推舟’，代表计划顺利。”
“还有这个……”他画了一个由两个相互依偎的半圆组成的奇怪图案。
“这个叫‘双鲤’，代表……”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了。
脸颊竟微微有些发红。
“代表什么？”她追问道。
他沉默了半晌，才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说：“代表……平安归来，故人重逢。”
……
“师师姑娘，药熬好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将李师师从遥远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是李纲。
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
这位刚刚才和皇帝商议完所有军国大事的老将军，此刻看着李师师那憔悴得不成样子的脸，眼中充满了深深的不忍与心疼。
李师师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她的目光依旧呆呆地看着那跳动的炉火。
良久，她才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李纲，声音沙哑地问：
“李相，他……会死吗？”
李纲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或者说，他不敢回答。
李师师看着他那充满了悲戚的眼神，便什么都明白了。
她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凄美而又惨烈的笑。
“我明白了。”
她站起身，端起了那碗滚烫的、散发着浓浓苦涩味道的……汤药。
她一步一步地走到床边。
她看着床上那个依旧在昏睡中紧锁着眉头的男人，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邦彦，喝药了。”
她用小小的银勺舀起一勺药汤，轻轻地吹了吹，然后小心翼翼地送到了他的唇边。
然而昏迷中的他根本无法吞咽。
黑色的药汁顺着他的嘴角缓缓地流了下来，染湿了洁白的枕巾。
李师师没有放弃。
她又试了一次。
结果依旧如此。
李纲在一旁叹了口气说：“师师姑娘，没用的。他现在神智不清，根本……”
他的话还未说完。
李师师突然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动作！
她将那碗滚烫的药端到自己的嘴边，毫不犹豫地喝下了一大口！
然后她俯下身，用自己的嘴贴上了周邦彦那冰冷的唇。
她将那混杂着她体温和口中津液的药汁一点一点地渡入了他的口中。
动作虔诚而又决绝。
仿佛那不是一碗苦涩的汤药。
而是她用自己的生命和灵魂为他献上的最后的……祭礼。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了那张被平铺在案几之上的……“黄河血图”。
在图卷的右下角，那个她亲手盖上的、鲜红的“弓”字帅印旁边。
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副小小的、用淡墨勾勒出的……简笔画。
画上是两尾相互追逐的、活灵活现的……鲤鱼。
旁边还用一种几近于无的、虚弱的笔迹写着四个小字。
——「共赴江南」。
李师师的瞳孔猛地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的呼吸在这一刻仿佛都停止了。
那是他在昏迷前用最后最后的一丝力气为她留下的……最后的讯息。
也是他对她许下的一个永远也无法兑现的……承诺。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楚与狂喜如同决了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李师师所有的坚强与伪装。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滚落，滴在了那张承载着国运的图卷之上。
也滴在了那两尾永远也游不到江南的……双鲤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