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水香在精巧的错金博山炉中袅袅升腾,将车厢渲染得暖意融融。
洛寒知蜷在软榻一角,抱着个嵌螺钿的紫铜暖手炉,活像只试图把自己藏起来的猫儿,眼神却不时瞟向对面正襟危坐、处理文书的谢珩。
此刻,她正敬业地揣摩着“洛氏嫡长女”该有的心路历程
——天上突然掉下个金龟婿,还是个颜值爆表、身份超标的顶配版,一个“不被重视的中等世家草包贵女”怎能不震惊狐疑?
几天发酵下来,“她”心里自然该咕嘟咕嘟冒着无数个“凭什么是我?”的酸泡泡。
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捏着调子,又轻又飘:“谢……韫之哥哥?”
谢珩笔下朱砂一顿,抬眸。
那双天生含情的眼望过来,关切熨帖得恰到好处,仿佛前几日那番步步紧逼的撩拨全是幻觉。
“嗯?知妹妹怎么了?”
洛寒知立刻进入状态,一个骨碌弹坐起来,手炉险些离手。
“我就是想问清楚!“
杏眼瞪圆,直勾勾盯着他,神情带着“不忿与委屈”,
”京城到清河,那么多世家门阀的贵女等着你挑。
模样好、性情好、家世更好的比比皆是!
我们统共才见过几次面?
加起来连盏茶的时间都不到吧?
你、你凭什么选我?”
谢珩没有立刻回答。
他慢条斯理搁下那管紫毫,侧过身,正面对着她,神色是前所未有的郑重。
“知妹妹,”他开口,声音低沉悦耳,没了半分调笑,
“你问得对。
此事关乎你我终身,亦牵涉谢洛两家荣辱沉浮,理应坦诚相告。”
洛寒知立刻将手炉箍得更紧,做出被“郑重其事”唬住的模样。
谢珩看着她无意识泄露的紧张小动作,眼底深处滑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随即被更深沉的光芒掩盖。
“其一,家世之选,稳字当头。”
他语速平缓,分析着冰冷的政治现实,
“吴郡洛氏,诗书传家,家学渊源清贵,却远离权力中枢,无实权旁支,根基清白如同素绢。
令尊持重守正,治学传家,淡泊名利;令堂…亦是恪守本分。
洛家于朝中,非王非崔,非窦非郑,如同朝堂棋局外的孤峰一隅。”
他目光坦诚地锁住她,
“陛下近年对权臣联姻之事,讳莫如深。
清河谢氏,世受国恩,更需谨言慎行。
若联姻几大世家,必引陛下忌惮‘结党营私’,招致猜疑打压;
若屈就微末寒门,则为门楣蒙尘,根基动摇。
令尊之家世,恰恰如清泉入渠,平稳中正,令各方都无可指摘。
实乃眼下时局中,谢氏最稳妥、也最不易授人以柄的上佳之选。”
洛寒知张了张嘴,做出想反驳又词穷的样子。
不染俗尘?我爹那是没本事染好吧。
安分度日?赵氏那是没能力蹦跶。
安全稳妥…行叭,咸鱼背景板人设立大功。
面上的表情则是不停切换,先惊讶后酸涩,最后变得略略踏实起来。
“其二,声名之选,妙在虚实。”
谢珩话锋一转,唇角勾起一丝极淡、几乎不易察觉的笑意。
“吴郡皆传,洛氏嫡长女,骄纵任性,心无点墨,堪称‘草包美人’之典范。”
他看到洛寒知瞬间瞪大的眼和不服气的微表情,笑意加深一分,
“然,藏经阁中,酣然入睡是真,机锋暗藏回敬周氏也是真;
初见之时,指斥本官挡道,言辞铿锵亦是真;
便是此刻,你眼底的不忿与狐疑也丝毫不加掩饰。”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不强,却让洛寒知后颈微僵,下意识往后缩了缩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