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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出各个豆腐脑(1 / 2)

老香坊的墨香

鲁南的沂蒙山区,有个叫松烟峪的村落。村子藏在苍松翠柏间,山涧的清泉潺潺流过,空气里总飘着股松脂的清香和墨块的醇厚——那是从村东头的老香坊里传出来的。香坊是座古朴的四合院,正房里摆着研墨的石砚,厢房里堆着烧好的松烟,院角的石臼里,还杵着未碾细的烟料,阳光透过雕花木窗,在青砖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混着墨香,像一幅静置的古画。香坊的主人姓柳,是位年过花甲的老汉,村里人都叫他柳墨师。柳墨师制了一辈子墨,手掌被松烟染得发灰,指甲缝里总嵌着墨屑,却能把松烟、胶汁调成细腻的墨团,经他手捶打、塑形、阴干,就能变成乌黑发亮的墨锭,磨出的墨汁浓淡相宜,写在纸上,墨色沉静,带着松烟的清韵,经年不褪色。

这年立冬,山里的松树落了层薄霜,柳墨师背着砍刀去后山伐松枝。他专挑二十年以上的老松,只砍病枝、枯枝,说这样不影响松树生长。“松枝得干透,”他把砍来的松枝捆成束,搭在院中的架子上,“带潮气的松枝烧出的烟发潮,做的墨容易霉。得晾足一个月,让松脂凝在枝上,烧出来的烟才香,墨才够黑。”

“柳爷爷,这松枝真能做成墨?”一个背着书包的少年站在院门口,是邻村的学童小文,他跟着先生学书法,总觉得买的墨汁没灵气,听说松烟峪的老墨好,特地来请教。

柳墨师放下松枝,笑了:“不光能做,还能做最好的墨。你看这松脂,”他用指甲刮下一点松枝上的黄白色脂块,“烧的时候,松脂化成烟,凝结起来就是松烟,是墨的骨头。”

一个月后,松枝晾得干透,柳墨师在院角支起铁皮炉,把松枝塞进炉里,点燃。火苗“噼啪”地舔着松枝,松脂遇热融化,冒出浓密的黑烟,柳墨师在炉口架上铁板,黑烟撞到铁板,渐渐凝结成灰黑色的粉末,簌簌落下,掉进“烧松烟得慢火,火太旺,松枝烧成灰,烟就少了;火太小,烟发潮,得像炖肉一样,小火慢慢煨。”

小文蹲在炉边看,松烟落在陶盆里,细得像尘,摸上去滑腻腻的,带着股淡淡的松香。“这烟这么轻,怎么能成团呢?”

“得加胶,”柳墨师从里屋拿出块黄色的明胶,“这是鹿角胶,用鹿骨熬的,黏性足,能把松烟粘在一起。还有牛皮胶、鱼鳔胶,各有各的用处,鹿角胶做的墨最有韧性,写起来不滞笔。”

他把鹿角胶放进小铜锅,加适量的水,坐在炭火上慢慢熬。胶块遇热融化,变成淡黄色的胶液,带着股淡淡的腥香。“熬胶得用文火,”柳墨师用竹勺搅动,“太急了,胶会糊,做的墨有苦味,写出来的字也发暗。”

熬好的胶液倒进瓷盆,加入松烟,柳墨师用手反复揉捏。松烟和胶液渐渐融合,变成灰黑色的泥状物,手感细腻,像揉好的面团。“这叫‘合烟’,”他边揉边说,“松烟和胶的比例得正好,烟多了,墨太脆,容易断;胶多了,墨太硬,磨不出汁,就得像和面,水多了加面,面多了加水,直到不软不硬,刚好能成团。”

小文学着揉捏,可松烟总从指缝里漏出来,要么揉不成团,要么团得太散。柳墨师笑着把他的手包进自己的大手里:“得用掌心的力,顺时针揉,让烟和胶缠得紧些,就像给它们‘编辫子’,编得紧才结实。”

合好的墨泥要捶打,柳墨师把墨泥放在青石案上,用木槌反复捶打。“咚、咚、咚”的声响在院里回荡,墨泥在捶打下越来越细腻,颜色越来越黑,松烟的香气也越来越浓。“捶得越久,墨越匀,”他额上渗着汗,“至少捶两百下,墨泥才能发亮,像块乌玉,这样磨出的墨汁才没有渣。”

小文数着捶打的次数,数到一百就数乱了,柳墨师却记得准,两百下不多不少,刚好停下。“这活练的是记性,也是心性,”他说,“心不静,数着数着就乱了,墨也捶不匀。”

捶好的墨泥要塑形,柳墨师把墨泥分成小块,用手搓成圆条,再放进刻有花纹的木模里按压。木模上刻着“松烟”“墨韵”等字样,还有简单的山水图案,墨泥在模子里压成形,脱模后,就成了带着字和花纹的墨锭,乌黑油亮,像块小小的玉牌。“这叫‘脱模’,”他把墨锭摆在竹匾里,“得轻拿轻放,不然会变形,就像照顾刚出生的娃娃,得小心着来。”

墨锭要阴干,柳墨师把竹匾放在通风的厢房里,不能见太阳,也不能太潮湿。“得晾三个月,”他用毛笔在墨锭上写上年月,“每天翻一次,让它均匀干燥,晾太快,墨会裂;太慢,会发霉。就像酿酒,得等够日子,才能出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