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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引子11(2 / 2)

“她不会有事的。”暴毛的声音哽住了,仿佛他对自己要说的话也不甚坚信,“一定不会的。她……还有一个预言在等着她去实现……”

但恐惧已经在鸦爪体内滋长起来。

万一羽尾刚巧实现了她的预言呢?将有一只银毛猫出现,拯救部落逃离恐怖猫狮带来的苦海。

鸦爪从没设想过那个预言会有可能成真——更没想过那只银毛猫会是羽尾。

但那会意味着她的旅途将止步于此吗?

如果她再也不能回到家乡,不能带领她的族群走向新的领地呢?

鸦爪匍匐着向前挪去,直到他的鼻子触碰到了羽尾的肩膀。他深吸了几口气,任由自己被她的气味淹没,然后开始为她轻轻地梳理散乱的皮毛。他想起了他梦想中的未来,在梦中,哪怕分属不同的族群,他们终究能找到办法在一起。“羽尾,醒一醒。”他说道,“醒一醒,求你了。”

羽尾的眼皮颤了颤,她睁开双眼,令鸦爪不由得一阵惊喜。羽尾看了一眼鸦爪,然后轻轻偏了偏头,看向暴毛。

“哥哥,这下你必须离开我独自回家了。”她轻声说道,“你要拯救河族!”

“羽尾!”暴毛的嗓音沙哑,仿佛喉咙里突然长出了剧痛的肿块。

羽尾再次扭过了头,重新将目光聚焦在了鸦爪的身上。

她蓝眼中炽烈的爱意令他颤抖起来。

是我配不上她,我永远也配不上她。

“你以为你有九条命吗,嗯?”羽尾低声问道,“这次我救了你……别让我再救你第二次。”

“羽尾……羽尾!别走!”眼看着她的生命在他面前流失,鸦爪感到胸口如遭重击,他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不要离开……”

“我不会的。”她吐息般的低语微弱得几乎令鸦爪无法分辨,“我永远都在你身边。我保证。”

她闭上了双眼,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鸦爪扭过头,看着尖牙兽的尸体——鲜血淋漓、渐渐冷却的尸体。羽尾杀死了猫狮,实现了在部落中流传的预言,但这一切全都错了。如果拯救鸦爪和部落猫的代价是羽尾必须献出生命,那这样的拯救怎么可能是正确的?他仰起头,以无言的哀号发泄着心中的痛苦。他的悲哭在洞穴四壁间久久回响。他在羽尾身边紧紧地蜷成一团,痛苦与黑暗在他周围聚成旋涡。他的世界的光明已经熄灭,在失去她之后,他要如何才能活下去?

黑暗中有话语声飘过——他听到暴毛在后悔将羽尾带回部落。他扭过头,仰视着那只河族猫。“这都是我的错。”鸦爪哑着嗓子低语道,“要是我当初能拒绝返回洞穴,那她就不会离开我。”

“不是的……”暴毛轻声回答,他拍了拍鸦爪。鸦爪唯一能做出的回应就是深深地埋下头。

他听到溪儿和尖石巫师在试图安慰暴毛,但现在什么也安慰不了鸦爪——也许永远也不会有猫来安慰他。“杀无尽部落的预言是真的。”尖石巫师说道,“一只银毛猫拯救了整个部落。”是啊,鸦爪暗想,但却没有猫去拯救她。从现在起,族群再也不是以前的族群了。再也不是了。这个想法一遍又一遍地在鸦爪脑海盘旋,直到他的心都痛得几近碎裂。我们再也不会成为伴侣,再也不可能一起养育幼崽了。我再也不会见到她了。再也不会……鸦羽清醒过来,他的身子颤抖着。朝露打湿了他的皮毛,他感觉到冷,但那并不是因为他体内盘踞的寒气造成的。羽尾为杀死尖牙兽而献身已经是无数个月之前的事了,但刚才的梦仍然真实得宛如昨日重现。他记得,那时他还小,名字叫作鸦爪——那是他当学徒时的名字——但失去羽尾的痛苦仍尖锐得像是新割开的伤疤。我以为我再也不可能对任何一只猫动心了,他想,可是……他低下头,看向身旁蜷缩着的虎斑纹与白色条纹相间的母猫。她和他一同挤在一株多刺的灌木下。他曾被失去羽尾的痛苦击溃过一次,那时,他花了许多许多个月才找寻到一条能够领他走出黑暗的道路。他也不知道叶池怎么就挤进了他的心,但是她让他重新感受到了快乐,比他曾期许过的还要多。和羽尾一样,叶池也来自另一个族群。但叶池不是羽尾,她是一名巫医,她早已发誓此生不会成为任何一只猫的伴侣。这令他们的相爱比他的第一段恋情还要荒诞。我真是太擅长把问题复杂化了,鸦羽抽了抽胡须,苦涩地想。如果他和叶池想要在一起,那么唯一的出路就是付出巨大的代价——离开族群,离开他们曾熟知的一切。但他们已经决心承担一切风险。这简直不可思议。鸦羽一边注视着叶池一起一伏的胸膛,一边想。我们竟然真的有机会迈向共同的未来。叶池是自愿追随他踏入未知领地的。然而,就在一夜之前,他们与那头智慧的母獾午夜相遇了,她带来了残忍的獾群即将进攻族群的消息。这必然会是一场凶险血腥的战争。也许会有猫在战斗中丧命。虽然叶池和他都对回家刻意回避,但当他这样注视她熟睡的模样时,鸦羽已经清楚地知道等她睁开眼她会说出什么。她的奉献精神和她对雷族的耿耿忠心正是他爱上她的部分缘由。即使那意味着他们永远相伴的美梦马上就要破灭。“唉,叶池。”他叹息得发出声来,“如果有机会,我真希望能照顾你一辈子,直到最后一息……”叶池仿佛被他的话语声所惊动,她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她站起身,眼神慌乱,心急如焚。“鸦羽!”她深吸了一口气,“我不能留在这里!我们必须回去。”她注视着他,大眼睛里溢满伤悲。鸦羽扬起了头。“我理解。”他叹息道。痛苦从他的心底涌起,肆虐如泛滥的溪流。“我与你感同身受。我们必须回去帮助我们的族群。”当叶池与他互蹭口鼻时,他在她的眼里读出了如释重负。他希望这一刻能够凝成永恒。“那我们走吧。”叶池飞快地咕噜了一声。在他们穿过荒原踏上归途时,即使两只猫都没有开口,鸦羽也已经意识到他又一次失去了叶池——这一次的分别不像他当初失去羽尾时那么惨痛,但这同样是永别。叶池选择了她的族群,因为她的族群需要她去当他们的巫医。这意味着留给鸦羽的唯一选项只能是返回风族。他试图想象自己该怎么踏进那座他本以为将再也见不到的营地。映入眼帘的一切都将不复从前。他将成为一名外来者。前提是我的族猫还愿意接纳我,他带着苦涩的心情想,他们全都知道我去了什么地方,也知道我是为了什么才选择离开。他们必将责难我的背弃。他们必将质疑我的忠诚,毫无疑问。“我永远不会忘记与你共度的时光。”当他们走近通往雷族领地的踏脚石时,叶池喃喃低语道。她的表情不无痛苦,但比痛苦更加强烈的是她坚定的决心。“我也不会。”鸦羽回答。他在溪边停下脚步,将头埋到叶池身侧,最后一次张开嘴深吸她的气息。我会终日思念她的,他暗想。我会怀念她的柔情、她的力量,还有她的勇敢,以及这段我们像没长大的幼崽一样恣意玩闹的时光……叶池将鼻尖埋进了他肩头的毛发中。她的琥珀色眼瞳中爱意涌动。但这不够。她没有那么爱我,她的心还留在原地,在她的族群里。她对他们太忠诚了……要是她能对我也这样忠诚该多好。“再见,鸦羽。”叶池对鸦羽耳语道,“等这一切都结束了,我再去与你见面。”“‘再见’?你在想什么呢?!”鸦羽故意用刻薄的语气回答她,因为如果不这样做,他一定会像走丢的幼崽一样哭嚎,“我不会在附近有凶恶的獾群出没时从你身边离开。”“但你必须去警告风族!”叶池抗议道。“我知道,到时候我会去的。但我首先要亲眼目送你回到你自己的营地才行。陪你走一趟用不了太久。”叶池没有与他继续争吵,但在他跟着她沿踏脚石走入森林时,鸦羽意识到此举不过是在延长他们的痛苦而已。一切都结束了,他边跑边想。在叶池的身形隐入浓密的灌木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他再也不可能与她同走这一程了。也许他们的前路还会在森林大会等族群间的事务上交叉,但那时他们将不得不保持距离,就好像从未爱过彼此一样。他不敢想象那会有多痛苦。他不知道这世上还能有什么比那更可怕。如果足够幸运,也许他今天能够遇到一头将他撕成两半的獾。即使我在战斗中侥幸活了下来,他暗下决心,我的感情生涯也永远结束了。一想到他的每一段感情都会以痛苦的永别告终,鸦羽就感觉肚腹剧痛,仿佛刚刚吞下了参差锋锐的岩石。从现在起,我仅允许自己为我的族群忧愁。我再也不会爱了——永远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