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切地跑回别墅,告诉保姆这件事,却被当成是在开玩笑。因为那会儿,大人们都一致认为他是个撒谎精,为了躲过贺荣音,他撒过很多很多的谎。
后来,是祁云繁跑回来,说没有找到白姐姐,萧贺晨才拉住他,告诉他快去找他父母,白姐姐在某个山崖
直至有警车呼啸而过,保姆才知道他说得是真的。带他去了山崖那边,看到秦言和祁云繁也在了。
祁云繁的双眼被祁母捂住了。秦言没人给他捂眼。他看到了惨状。
白姐姐被海鸟啄食了,露了森森白骨,眼珠也少了一颗。
萧贺晨也看到了。
他吐了三天三夜。
从此,他厌恶鸟,尤其是海鸟。
还有狂风扑啸而来的腥臭海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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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轻曼没想到会是这样惨烈。她张大了嘴,一时都合不拢。面前的人,沉浸在回忆里,说话慢悠悠的。好像回忆里的萧贺晨不是他自己,而是另一个孩童的故事。
他喝完了杯里的水。缓缓舒了口气。
“吓到你了吗?”应该是看到她张着嘴的表情,他问了句。
“不……我。”她搜肠刮肚,想着小时候也碰到过海边的无名浮尸,大家口口相传后,也都跑去看。不过那些记忆对她来说并不震撼。倒不是说现在要比谁的故事更惊人,而是她想找点安慰的话说一说,让他不要那么低沉。“不害怕。”她说着站起来,把他的空杯子拿了,把自己的满杯的水塞他手里。
“我不害怕。我只是有点意外。”
“意外什么?”可能是她的反应比较令他好奇,他接着问下去。
“意外……你把那么久远的事情告诉我。”她在蓝白灯塔那里,都没告诉萧贺晨她和祖父的事。她觉得那些事和他没关系,说出来也是烦他。毕竟他那么忙那么怕麻烦,不需要这些负面情绪去占据他的脑子。
“因为每个人都有过去。”他低头看了看杯子,这杯子是胡轻曼从临江巷那家杂货店里买的,一共买了两个,一个可达鸭一个皮卡丘。刚刚她把皮卡丘拿走了。“我的童年过得不愉快。白姐姐是我当时能体会到的,一种不一样的关怀。”
贺荣音对他只有无限的要求和看似母爱的漠视。严肃的萧闻看到他觉得长了一张贺家的脸,对他更是要求严格。所以他在父母面前很叛逆。
吐了三天三夜后,萧闻把他带到了祖父那里。那会儿祖父还在Z大教书。天天带他在大学里逛。教他读书懂理。祖父上课去了,他就呆在图书馆,看那些晦涩难懂的理科书。
他读了宇宙,读了共振,知道了细胞,知道了动能。什么都了解了,唯有不知感情。
可能是祖父的关怀,让他把对白姐姐的情感投射,转移到了祖父身上,后面又转移到了书本上。
书本和白姐姐一样,无声,但是能教他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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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曼,世人各有不同。”他朝着她的眼说。“有些人什么都有,却会伤害别人。而有些人很缺,却会温暖到别人。”
“我的原生家庭很不堪,可是我知道什么是正确。”
“因为有血缘上的牵绊。所以我在十二岁,和我爸达成一个约定,我可以牺牲一次婚姻,让我离开北岛。”远离这个令他感觉极其糟糕恶劣的地方,越早离开越好,离得越远越好。
“你听了这么多,”他拿过她的一只手,放在手心,两掌合一,包裹住,像是做祷告时的手势,“你还能接受这样的我吗?”
她望着他的脸。声音不咸不淡,好像是说如果她不接受,可以随时离开。而被紧裹住的手,又告诉她,希望她能接受,乞求不要离开。
周遭的空气像冲了胶水一样,黏黏绵绵,连呼吸都厚重了。
“我也要向你坦白。”她突然很严肃,“希望你也能接受那么差劲儿的我。”
“嗯?”忽然胶着的空气变得轻快。
“初二那天。我才意识到,我爷爷以前对我那么好。他葬礼上我都没哭,我是不是很不孝?”她看他还是不解的样子,就详细说了一下那天的感受,她的祖父给了她很多,她却都不知道,还在心里记恨。
“或许,那时候你只是没开窍。”他听她说完,下了个定义。
“我那时候已经十岁了。”他五岁就能分辨善恶,她十岁都还没开窍?
“那你现在开窍了吗?”
“这不才开窍吗?”
发现他在得意洋洋地笑,才发觉被带偏了。扁着嘴,朝他捶了一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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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轻曼在洗澡时,听到萧贺晨在照片墙上鼓捣什么。东敲西敲,锤锤打打。
这都凌晨了,还好这是叠墅,吵不到邻居。
她赶紧洗好。怕他喝多了加上回忆了不开心的事,是不是拿头撞墙去了。她带着浑身热气冲出来看他在干什么。
照片墙表面有一层厚的毛毡布。相框背后有小钉子,可以直接按上去。他把他儿童时期的照片,往周围挪了许多,中间空出了一片。
“以后,我们的照片慢慢填进去。”他抱住了胡轻曼。
“嘿嘿。”她呆笑了几声,还好他没撞墙。又闻到他身上的烟酒味,捏了捏他的手肘,催他去洗澡。
把他哄去了后。她站在这块空白的墙前,比划了一下,和她身形差不多的宽度。又看了看周围的照片。
其实这里,更应该放那位白姐姐的照片。因为她曾经出现在他的世界里,而且存在了四年。给他留了温暖的人性底色。
在第一次听到背后有人议论萧贺晨,并说到他在躲白小妹的时候,她内心是很不爽的。
她不知道白小妹与他的关系。但是很妒忌。因为那些人知道他的过往。
但现在她不这样想了。他已经主动说了白姐姐的事,说明对这段儿时的愧疚友谊已经释然。她没必要揪着不放。
至于白小妹,晚饭时她向韩依菲打听过,她只是对她姐姐的事怀恨在心,再加上贺家的生意不再与她家有关联,她巴结不上,就反其道行之。其实她只是讨厌贺家的不合作,口头上厌恶萧贺晨反而是顺带的。
打了个哈欠,今天实在是很累了。她慢慢走回床边,把闹钟调好。
原本卫生间的淋浴室里传来的水声,突然停了。
她揉揉眼。突然想起小时候,谢文珍的弟弟喝多了,在她家洗澡晕倒在卫生间的事。刚刚哄他去浴室,他走路还有点踉跄,思及此,她立刻去淋浴室看看。
淋浴室的玻璃是双面磨砂的,只见得里面的人影不动了。她急着把门打开。
“嗯?”他眯着一只眼,头上的白色泡沫流都到了眼里。
“我以为你出意外了。”她关上了门。还是有点不放心,毕竟今天他喝了很多酒。
“你那么担心啊?”里面的人问得漫不经意,好像她的担心非常多余。
“是啊。以前我家亲戚晕倒过。”她背靠玻璃门,“你不知道喝多了的人不能在浴室呆太久吗?”
里面传出笑声。
“还笑?等会撞到头了别哭。”她听到还在笑,又发狠地补了一句,“等会我可不扶你。”
又没声音了。她在外面敲了敲,里面的人影没有动作了。
“我背诗给你听吧。”萧贺晨的声音听着有点正常,醉意也不像刚刚那么浓了。他话音刚落,一阵抑扬顿挫的朗诵声传来。不过背着背着,舌头卷了起来,发音变得圆滚滚的,和当初他写的英文字条莫名相似。
他平时写的字母可不是这样,龙飞凤舞根本看不清。
胡轻曼只当他醉了,就一言一语问他,让他别这样疯疯癫癫的。
“我在背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说完中文,他又继续发着卷曲的音背着。
许久,他收拾完了出来,一边擦头发,一边往更衣室走。踢到了胡轻曼的脚。原来她靠在梳妆台上睡着了。
眉心还皱着,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想抱她去床上休息,不过摸着自己的头发还没干。
“嗯……”他摸了摸胡子,胡渣长出来了。用干毛巾快速地擦头发,并走向床头柜拿装备。
今天是个好日子,必定是要笙歌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