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
张俊宇大脑空白,推门冲进去,来不及放下手里的东西,脚步就转向铃铛的声源——
弟弟的房间。
房门敞开,她走进停下,望向对面侧对着她,微微佝偻着身躯的女人。
女人眼圈泛红,空洞的眼睛直盯着正前方。
张俊宇顺着她的视线缓缓移向弟弟床头。
彩色铃铛串起的风铃阵阵作响,半挂在上面的白布遮不住它们的晃动,白布垂在地上的一角被弟弟踩着。
“叮铃铃,叮铃铃……”
铃铛响个不停,此时格外刺耳。
仿佛在喧嚣着一年来的寂寞。
弟弟站在风铃前,眼神里的倔强被泪水浸润,恍然间,与一年前重合。
张俊宇微张着嘴,喉咙被纷杂的情绪卡得难受,像塞了块浸水的棉花,噎得胀痛。
那痛苦憎恶的神情刺痛了她的心脏,她用尽力气从嗓子里挤出一句颤抖的——
“妈妈。”
说罢,泪水委屈一齐涌出。
她扑上去紧紧抱住形销骨立的母亲,感受到怀里人不自觉地颤抖,搂得更紧了些。
“啪!”
眼泪砸在塑料袋上,破了屋内死水般的沉寂。
妈妈恍过神,眼皮机械地往下耷拉,神色枯槁,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儿手中塑料袋里层层摞起的药盒。
“扔了。”她有气无力,慢慢仰起脸,眼皮也跟着往上掀,最终,定在对面的铃铛上。
“回房间休息吧。”张俊宇脑袋倚着她的肩膀,声音轻柔,“很晚了。”
“都扔。”妈妈的目光移向她。
她不敢接住这个目光,尝试扶着妈妈一点点往外走,抚慰道:“先去休息。”
“不用!”突然,妈妈甩手将她推开,转过身,直走出去。
张俊宇一个趔趄,左腿绊在身旁的小板凳上。
“啊!”
腿上的阵痛蔓延全身,锥心地疼,她匍在地上咬住下唇,轻轻喘气。
弟弟急忙跑过来扶。
她站起来,擡眼便落进弟弟关怀急切的目光中,她摸了下弟弟的头发,唇角扯出弧度:“姐姐没事,放心。”
“记得锁门。”关上门之前,她嘱咐一句。
然后,她来到客厅烧水,把塑料袋里的药盒分类,打开,用纸包着她熟练配好的药。
等水烧开的时间去洗了碗草莓,给妈妈送过去。
当她再把药送到房间里,妈妈依旧呆坐在床上,低垂眼睫,毫无生气。
喝水,咽药,又嚼了颗草莓,木偶人一般安安稳稳地做完一套流程。
妈妈睡下,张俊宇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回到客厅。
她敲响弟弟房门,将一袋热牛奶和草莓放在他门口,转身回到自己卧室。
进卧室第一步就是把自己瘫在床上,静静地躺着,什么也不想,这是一天中最轻松的时刻。
“呼——”
从窗外吹了阵凉风过来,丝丝清爽沁入心脾,她清醒了些,坐起身摇了摇头,竟然差点睡着。
“呼~”
张俊宇擡起双臂,站在窗前感受扑来的风将她包裹。
“叮铃铃铃……”
锁骨间的小铃铛发出细碎的声音,她心脏猛地跳动,擡手捂住铃铛,指腹摩挲着它的花纹。
被定格了似的,两眼出神地望着窗外。
良久,她摘下脖颈的项链挂在窗前,风吹来,铃铛就响。
“叮铃,叮铃,叮铃铃……”
声音很小,萦绕在周身,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
“叮铃铃……”
“叮铃铃……”
……
“叮铃铃铃铃!”
上课铃响。
“砰!砰!”
教室后门被人拍得砰砰作响,甄帅使劲拧两下门把手,还是打不开。
他从前门进,在嘈杂的背书声中走回座位。
一落座,甄帅就贴着同桌问:“后门怎么锁了?”
张俊宇手中的笔不停,头也不擡,“语文老师锁的。”
“这节课上语文啊。”甄帅冒出不合时宜的点子。
正好段洛这节体育课,不如逃课去打球。
他又贴过去,捂上小腹,“班长,我觉得,肚子有点难受。”
张俊宇在奋笔疾书地对书本做注释。
“等老师来了,你告诉他我……”
“啪!”张俊宇合上笔盖,“你不是刚从厕所回来?”
“我……”
“你是想逃课吧。”张俊宇把笔搁一旁,盯着书本目不转睛。
“逃课?”甄帅语气里满满都是对这两个字的难以置信和不屑一顾。
“呵!”
他身体归位,掩盖自己被猜到但未实施的想法。
三秒过后,他的头又歪过去,真诚发问:“你觉得可以吗?”
“不建议。”张俊宇把魂儿从书里抽出来,迟钝了一下问:“你没听说过她吗?”
“她……是……谁?”
“李子燕。”
“没有。”甄帅实话实说。
“哦,忘了,她只教重点班。”说罢,张俊宇书一合,抽出纸笔开始默写。
“……”
“看黑板。”张俊宇提示。
甄帅的眼睛转向前,他面前的黑板上被粉笔字从头到尾填满。
洋洋洒洒十几个任务看得他头大。
最下方的括号里写着:十分钟内做完,上课提问。
这要求张俊宇都做不完吧。
看她这副一分不敢懈怠的模样,甄帅好奇,漫不经心问:“班长,这个李子燕,很严厉?”
张俊宇擡头看黑板正上方的表,揉了揉肩膀,“与其关心这个,不如先想想,你怎么在不到三分种的时间做出十几道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