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四)
(1)
冬。除夜。
尉迟府。
用过饭的金麟儿与贺年带着贺金珂和金檬赶去群海贺家了,尉迟夫人拉着桑朵、尉迟嫤、尉迟嫤的女儿尉迟瑜,再请扶嬗一同去到院子里坐坐,将家里的辛苦事交给那几只雄狐貍。
闲谈间是什么都有,只是尉迟夫人没几句,总不可控地绕回到了孩子身上。
她虽不是催孩子们再要几个孩子的阿娘,可看着家里这么几个的孩子,特别是只有一个小外孙女,总忍不住要叹上一叹。
天色已暗得差不多了。尉迟皞来的时候,正巧听见了那声叹。
他唤了声“阿娘”,带着没散尽的醉意,也带着一丝不敬的恼意。
“阿娘,”尉迟皞揖手足了礼数,重新道,“时辰不早了,小七累了,与阿嬗先回屋了。”
在尉迟嫤怀里的尉迟瑜打了个哈欠,揉着眼也唤了声“阿娘”,是也困了。
尉迟夫人来不及开口,尉迟皞便拉着同样来不及道别的扶嬗离开了。
屋子是尉迟皞在尉迟府的屋子。门一关,尉迟皞就搂上了扶嬗。
他的嘴巴撅得高高的,嘟嘟囔囔地重复着“不要孩子”。
“为什么?”
“有了孩子,阿嬗就不看我了。”
“怎么会?”
“就会!每次尉迟醍来,阿嬗就不看我了,只看尉迟醍!”
“有吗?”
“有!”尉迟皞的力道紧了紧,摸着黑往床边去,“阿嬗,我其实,其实……”其实很庆幸神女一生只有一个孩子……“我不想,我……”我是一只私自的坏狐貍,我不想再要什么小阿嬗或是小尉迟皞……“我只要你……只要你……”
而后,喃喃不止,绵绵情意……
(2)
尉迟皞他,简单来说,是不喜尉迟醍。
正如尉迟皞所说,只要尉迟醍一来,扶嬗一定会去看尉迟醍。
但扶嬗自己确是未能注意到这一点,而尉迟醍是清清楚楚地直面过这一点。
那一日,他忽而回了后山四方宅,不凑巧,撞见了在回廊栏台上搂在一起的扶嬗和尉迟皞。
这种场面,贺金珂习以为常,可尉迟醍,确是初见。
他当时慌乱想逃,想趁他们还难分时,假装不曾来过。
可他太慌太乱了,手里的书几次没能救回来,还是掉在了地上。
尉迟皞一惊,覆在后颈上的手微微用力,没让扶嬗回头。自己在瞧清还在原地慌乱捡书的尉迟醍后,目光不住冷淡起来。
等扶嬗从尉迟皞的腿上起了身,尉迟醍那书也终于捡到手了。
“母亲,父亲。”
尉迟醍的身子躬着、双手拱着,脑袋不敢擡,眼睛不敢看。
扶嬗问道:“我记得你说,是后日回来?”
尉迟醍回道:“是、是,我、我回来,是想去旧书房,找两卷书简。”
“旧书房里的书简,前几日你父亲重新归纳过,想来怕是你不好找。我与你……”
注意到尉迟皞目光的尉迟醍连忙道:“不,不劳烦母亲!我能找到的!”
扶嬗迟疑着,还是点了点头。尉迟醍再瞥了眼尉迟皞,连忙去了。
直到尉迟醍消失在拐角,扶嬗的目光也仍在那儿。尉迟皞的手捏上扶嬗的衣袖子,嘴一拉,眼再一垂,扶嬗的手才伸来,抚在他委屈的模样上。
可扶嬗虽哄他,却是不解他。不解的还不解着,那惹他委屈的一来,不解的便将给他的尽数收了回去。
“今日有你喜欢的黄焖鱼翅,留下来用个饭?”
尉迟皞那目光,就是尉迟醍不瞥,也够直勾勾的了。
被直勾勾的尉迟醍重新躬下身、拱起手,连忙又道:“不、不了,我有约在身了。约了金家兄妹,约了一起去用饭。”
说罢,待扶嬗点过头,尉迟醍才赶紧跑了。而尉迟皞,也得以再次捏上扶嬗的衣袖子,扶嬗也得以再次顾上他。
“怎么了?”
不解的还是不解着。
他委屈着,却只能道:“没怎么……”
而后,红着眼,舍了也是他喜欢的黄焖鱼翅,想以情意,让她明白……
(3)
……不,阿嬗不会明白。
天已亮,尉迟皞也看了一宿抱着自己尾巴而背对着自己的扶嬗。
冬时,扶嬗多是如此,不会抱他,而是抱他的尾巴。
扶嬗转醒时,尉迟皞才把一整宿和几个冬的委屈以一声吸鼻表达出来。
可扶嬗不明白,她与尉迟皞在床边坐着互相看了良久,依旧不明白。
尉迟皞又是一声吸鼻,将嘴巴拉得再低了些,起身出去了。
尉迟皞没有用早饭,他径直去了前山。
回来时,在院里,对着从跛三那儿买来的《皮毛养护三十六计》中的第一计,梳着自己的第四条尾巴。
扶嬗来时,尉迟皞只擡了擡眸子,没有亮起,很快便又垂了下去,只是手里的力道重了两分。
明显,是心里不快的。
“比起我,阿嬗是更喜欢我的皮毛。”
“怎么会?”
尉迟皞嘟囔的声音稍稍大了些,道:“怎么不会?!”
不仅如此,有时自己想有什么动作,扶嬗都敷衍了。
“若我没有这一身皮毛,是什么光秃秃的丑玩艺,阿嬗当初还会喜欢我吗?”
“当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