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嘱托(2 / 2)

“滚!”尉迟皞猛地吼道,“这有你什么事?!晚饭用好了,课业做完了?那就去把明日的也做了!”

“没用饭,还没用饭!”

丛木后的尉迟松连忙蹿了出来,拽着被吼得不敢再作声的尉迟醍,要再往前山去。

今日是大战后,第三届比试大会的第一场。第一届比试推后了十年,第二届比试尉迟醍六十七岁。

六十七岁,六尾修为,毫无疑问的魁首。

这第三届尉迟醍没有参加,只是应尉迟皞的意思在看台上观看研习。

比试结束后,本是要与尉迟松一道回尉迟府用饭的。

但他记得今日也是尉迟皞受罚的日子,几番犹豫,还是偷偷来了。

这些年,尽管少有狐貍提及,尽管应佚和尉迟夫人不愿提及,但他也明白了些许,关于他父亲年年受罚,关于他父亲受罚那日还要确保支走了他。

“父亲……”

“滚。”

尉迟皞的声音淡淡的,没有情绪。眸子似深潭,没有波澜。

待尉迟松拽走了尉迟醍,应佚的扇子才呼在了尉迟皞的脑袋上。

他力道很大,衣袖子都鼓了风。

“你凶他做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凶他?!好好的孩子,被你教成了这副样子,只会跟着你守着阿嬗,旁的什么也不知道!”

尉迟皞保持着被呼歪的头,应道:“等他飞升,成了神了,想做什么都随他。阿嬗只他一个骨肉,他得活着,一直活着,好好活着,直到让阿嬗见上一眼。”

“尉迟皞你……你个……”

尉迟皞一动未动,应佚恨恨地甩了袖子,再多念叨了几句,也走了。

应佚无法认可尉迟皞,却也理解尉迟皞——无论那个孩子愿不愿意,他都成了亡母的脸面。

而且,对于尉迟皞来说,尉迟醍是他伤害阿嬗的罪证。他对尉迟醍的严苛,也是他对自己的严苛。

他做错了,但他要让这个错,不再亏空下去。

应佚去第八重天前,又回到了后山山脚,等到了从尉迟府用完饭,准备回四方宅的尉迟醍。

“你父亲,就是太倔了……”

“我明白的,应佚上神。请您,别太责怪父亲。”

责怪……他知道的,责怪尉迟皞已经没什么用了。

这些年的尉迟皞就像是换了只狐貍。他交代什么,尉迟皞就做什么,他嘱咐什么,尉迟皞就应什么。

阿嬗的棺没有封,可尉迟皞的性子像是被那口冰棺封住了。衣裳多为素净,沈着少有言语,像是后来的阿嬗,像是曾经的扶奂。

“我没有要责怪他。早些回去歇息罢。”

“是。”

在尉迟醍的印象里,他的父亲尉迟皞一直是只沉稳威厉的狐貍,喝醉的时候也是。

不嚷什么,不闹什么,只是坐在一地七倒八歪的酒坛子间,将他呵斥走后,去他母亲床边跪坐。

不言什么,不语什么,等他转日侵晨来给母亲请安的时候,他父亲还昏着,有时是脑袋磕在床沿,有时是身子蜷在地板。

受完罚后又过去了一年。这一年间,尉迟醍也日日奋勉修炼,没有一丝懈怠。

他早已修出了第八尾,如今,只差一步了。

姜午的狐貍们都夸他不愧是山神的儿子,应佚也说他会是姜午第一只修到九尾、飞升为神的狐貍。

且或许,就在成年之前。

只是尉迟醍,遽然不想再修了。

尉迟皞第一次揪了他的衣领子,他也第一次见什么情绪从尉迟皞的眼里流露出来。

是恼怒,是恶狠……还有一些,太杂了……

可再如何的情绪,拳头还是板子,什么都没落到他身上。

连句责骂都没有。

应佚赶来时,就只看见了客堂上对坐却各自无言的父子,祥和到诡异。特别是尉迟皞,仍处理着自己分给他的文书。

尉迟醍道,他想去走走,去姜午之外。应佚允了,尉迟皞依旧无言。

“去准备一下,”让尉迟醍去前山后,应佚才对尉迟皞道,“我带你去趟天上。”

尉迟皞淡淡地应了声,随即起了身。

所谓准备,就是去和阿嬗说一声,再留一只照看阿嬗的小狐貍。

要出门了,要去哪儿,要去……

尉迟皞回过身来,问道:“去天上做什么?”

应佚默着,良久才道:“去见阿嬗。”

“……”

那是阿嬗死后的第九十八年,尉迟皞的眸子终于亮了亮。而应佚的神情却在尉迟皞没有察觉的某一瞬,暗了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