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就是伏在了地上,他也昂着头、咬着牙,去瞪那个往他身上落鞭子的沉业,纵然他知道他的瞪威慑不到沉业。
一鞭还是接着一鞭。问雷神官吓得连连退去数步,侧过身去不敢再多看,龙王他们垂了垂头,没有作声。
尉迟夫人从丛木后,从几位古神的身侧,绕到了沉业的跟前。
“上神,”尉迟夫人连忙跪了下来,“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小七,不,尉迟皞他不会对山神大人有那般心思的,他心仪的是一位叫阿嬗的仙子,是山神大人身边的侍女……”
“阿娘,小七不孝,是小七骗了你。”尉迟皞几次想再起来,几次又摔了回去,“没有山神侍女,阿嬗就是山神。小七心仪的是山神,一直都是山神。”
尉迟夫人噤了声,丛木后的狐貍们也噤了声。
沉业面无神色,只是擡了手,准备接着落手里的鞭子。
扇开,扇回。
“应佚,我要回阿嬗的仙体你要拦,我要帮你管教这只狐貍,你也要拦?”
“再打,就死了。而且,阿嬗还有话要我带给你。”
“……什么话?”
“你筹谋这几百年,说是为了回到古时,可日日去的是哪里,心思又放在了哪里?如今,她也走了,你还看不清吗?”应佚走到了沉业的面前,递去一个木盒,“这里有十八封信,是自你去单琼山后,单琼寄来的。阿嬗说,尽数交与你。”
沉业擡了擡手。待他收下后,应佚才扶起了尉迟夫人,带走了尉迟皞。
尉迟皞伤势很重。
且不谈断尾,就天雷劫,就天雷鞭,也够他治的了。
和将尉迟皞从魔域荒径带回姜午时一样,应佚治了尉迟皞好些日子。只是那时的尉迟皞从床沿跌下,艰难地跪在他跟前,求着自己治他。
他问尉迟皞,治好了之后呢。尉迟皞答他,治好了再去魔域,去找阿嬗。
应佚洗了手,甩了甩,看了看卧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尉迟皞。
“啧,烦。”
尉迟皞醒来的那日,应佚给他换了药,留了两块甘薯给他,便出门去了。等他再回来,尉迟皞就不见了。
再找到他,是他在后山,在院里醉酒。
“阿嬗,他们都走了,不会再有谁搅扰你歇息了。”
“你也知道你这副模样阿嬗瞧了会不悦,才在这院里喝。”
尉迟皞似是听不见,仰着头灌了肚,焦渴一般。
原来,原来阿嬗当年,在这四方宅里,所受的就是这般……
尉迟皞咬紧了指节。他怕吵着还在屋子里的阿嬗,他只能以此让自己噤声。
尉迟皞再醒时,发现自己又被应佚带回了草屋。
“洗把脸,带你去你四哥府上。”
尉迟皞接过甘薯,啃了两口,又跟着应佚出了门。
应佚领着他祭拜了迟钦的坟。
“上次不是来府上了吗,怎么没去见最后一面?”
尉迟皞张了张嘴,没能应答。应佚并未追问,又领着他到了间屋子外。
门没关,豺狼正在门外蹲着。尉迟皞在应佚和蒋湉儿的示意下进了屋,再迈了两步。
“这是,谁家的孩子?”
蒋湉儿没有答,应佚也没有答,屋子里只有那个孩子咿呀的声音。
“谁家的孩子?”尉迟皞跟上了步到了院子里的应佚,追问道,“是谁的,为什么要我来见?”
“阿嬗的。”应佚顿了顿,补充道,“也是你的。”
尉迟皞恍惚地往那屋子里回头看去,又恍惚着回过头来。
“……是,什么时候?”
应佚终于怒道:“什么时候?!你还想问你是什么时候!尉迟皞,你看看你自己,你好好想想,你这些年,到底对阿嬗都做了些什么!”
应佚愤然转过身去,尽可能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尉迟皞掉着眼泪,红肿的眼眶越发红肿,可却是一点哭声都没出来。
大抵是听见了责骂,屋子里的孩子也哭了起来。蒋湉儿将他抱起,连忙哄着。
应佚侧回身来,用着尽可能和缓的语气道:“先前,我看你浑浑噩噩的,怎么都清明不起来,便没有告诉你孩子的事。也怪我,有这孩子在,你也能早些振作,或也干不出抢走阿嬗仙体的荒唐事。无论怎么样,阿嬗已入了混沌,阿嬗的仙体也如你所愿,回到了姜午,这日子,总得接着过下去。这是阿嬗留下的孩子,你需得替阿嬗照顾好。”应佚顿了顿,还是补充道,“也照顾好你自己,别再说那种要随阿嬗去的孩子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