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却
尉迟皞正在屋里呜呜嘤嘤。
明日他就要离开四方宅了。
说是有个什么什么队伍,总之要去剿伐一只作乱的洞山妖物。
在凡间,遇着妖物或是别的什么祸事,凡人多会去道观,拜仙神、求道士。受到供奉的仙神听到这些拜求后,待道观里的道士请意时,下达是否剿伐、何时剿伐的命令。剿伐不论成败与否,参与剿伐的道士都会记上一定的功德。
在凡间作乱的妖物,或也有各自的因由在其中。比如阿嬗随尉迟皞下凡时,途经的蛇镇,是因镇民先扰了蛇群,才有了后来的蛇妖作乱。若是当时有镇民拜求了仙神,仙神算过因果气数后,再决计该如何平了这祸乱。而季禾一行,自发平乱,天上自也会给他们记好功德,至于那些没能平掉的因果气数,还活着的由天上算,死了的留给地府算。
作乱的妖物,若有来自洞山的,多会留给姜午狐族来解决。洞山挨着姜午与群海,洞山的妖物便摄取了姜午与群海的仙气,会比寻常妖物厉害上许多,没几个是善茬。凡间若有对付不掉的,便再拜求仙神,仙神再派姜午狐族去。
这差事,自尉迟皞阿爷那辈起,便有了的。不过而今的狐貍对功德不功德的并不上心,加上此行凶险难测,没有多少狐貍会想着去涉这个险。不得已,应佚便找找在比试大会上表现不错的狐貍,碰碰气运。
金家是给伐妖出钱财的一户,自打金麒脸上留了疮疤后,金啸宁可多掏点钱也不肯自家孩子参加了,且那疮疤应佚虽送了药去,但至今仍还留着细细的一道,似是刻意留给应佚看的;漆家是给伐妖出狐貍的一户,每次剿伐,漆家的狐貍都会参加,其中也包括漆横的父亲和漆凡的母亲;尉迟家则不一样了,狐主夫人心疼得紧,尉迟颂参加过一次之后,狐主夫人就拿他成家做托词怎么都不肯他再去了,尉迟钦则是偷偷跟过一次,结果就负了重伤,被晏国的先帝捡了去,也就有了后来的诸多纠葛。
尉迟皞不怕负伤,尉迟皞只是不想离开阿嬗。
这次也是告急,洞山有只妖物在凡间作乱作得猖狂。沉业和帝崇匆匆将当地供奉的渎职仙神关入天牢后,便托了白泽来。
应佚连头都来不及疼,先来了四方宅同阿嬗道过情况,再强制要求尉迟皞参加后,不顾还在懵怔的尉迟皞,这就起了身又要往前山赶去。
大抵是应佚良心发现,又大抵是应佚恐没应下来的尉迟皞会临时不来,应佚转而坐到了尉迟皞的身边,搭上了尉迟皞的肩膀。
“皞皞啊,你知道你这一去,代表着什么吗?”应佚不给尉迟皞思考的机会,拍着他的肩膀朗声道,“当然代表着咱们姜午山神的颜面啊!山神大人就你这么一个弟子,毕生所学都教授给了你,这让多少狐貍红了眼的?你若不去,一身本事无处施展,往小了说,啊就是无处施展,往大了说,那是胆子怂、没能耐啊!这得招来多少狐貍的嘲笑啊?!你丢脸面事儿小,山神大人丢脸面事儿大!丢谁的脸面,也不能丢山神大人的脸面,对不对?”
“……对。”
“为了山神大人。”
“为了山神大人!”
“为了阿嬗!”
“为了阿嬗!!!”
应佚举着两个拳头,一步两回头地给尉迟皞打气。尉迟皞同样举着两个拳头,全然没了主见。
“为了阿嬗!!!”
尉迟皞冲着阿嬗,高高地举着拳头,显得异常兴奋。
阿嬗只是挑了挑眉,将到了嘴边的茶啜下后,不紧不慢起了身,去厨房做饭。被独留在客堂还没反应过来的尉迟皞,依旧举着拳头,时不时再喊出一句“为了阿嬗”。
待兴奋的尉迟皞回到屋子收拾行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与阿嬗尚未有什么进展,怎么就要出去了?!
可既然应下了,那去,尉迟皞定然是会去的。尉迟皞不仅要去,尉迟皞还要好好收拾那个什么什么狗妖!那真是又狗又妖……还有应佚。他是怎么应下应佚的来着?可恨,太可恨了,应佚比狗妖还狗妖!
尉迟皞越想越不甘心。他看着收拾到一半的行李,又捏起了两个拳头,发誓要狠狠揍那狗妖一顿。
“皞,用饭了。”
“来了!”
尉迟皞猛地又委屈起来,他着实不知见不到阿嬗的日子该怎么熬。
尉迟皞出着神,嘴里嚼得慢。他想着,是不是自己吃得再慢点,就能和阿嬗呆得再久一点……
“不合胃口?”
“不,不是!”尉迟皞猛地回神道,“我只是想到,明日起,就用不到阿嬗做的饭了……”
阿嬗看着垂着头的尉迟皞,夹了菜给他,道:“等你回来了,我再做给你。”
尉迟皞只是点点头,阿嬗心间莫名异样。
她向来不知该怎么安慰神色低落的尉迟皞。以前同应佚,都是吵上一架后,应佚再带着无趣的小玩艺来找自己。她那会儿觉得应佚不懂自己,现下也觉得自己不懂尉迟皞。
有时候,还会觉得自己不懂自己。
像是方才,心间莫名异样……就像是,被谁敲打着……
阿嬗让尉迟皞早些歇息,可早点歇息是不可能的。怎么都睡不着的尉迟皞索性点灯看起书来,可看着看着又翻起了那张写满了“嬗”字的纸,发起了呆。
尉迟皞有多喜欢阿嬗,分开的时候就有多煎熬。
他在四方宅呆得越久,越有一种不能离开的感觉。
尉迟皞的手复上了写在纸上的字,喃喃道:“阿嬗,我是不是魔怔了呀?”
他从没对什么如此执着过……他也不知自己如今这般执着是对还是错……
“皞,还没睡吗?”
尉迟皞连忙把纸收好,拿好了书、端正了仪态,才用着尽可能平静的语气,应道:“没、没有!”
“我能进来吗?”
尉迟皞丢下书,顾不得什么仪态不仪态,慌忙去开门。
“能、能啊!”
阿嬗看着尉迟皞的模样,一时不知是不是不应该打搅他。而尉迟皞见阿嬗不进来了,以为是自己的反应吓到了她。
尉迟皞小心问道:“阿嬗,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没什么,就是瞧你屋里的灯还亮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