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念
客栈里,有位客官说,端上来的饭菜里有头发丝,还掺着一股臭味。
那客官骂骂咧咧的,嗅了掌柜、嗅了小二、嗅了厨子,最后嗅了被小弟拖过来的漆凡,认定那就是漆凡身上的味道。
为难漆凡的,正是漆横。
“晦气!怎么哪儿都有这臭小子?!”
金麟儿骂骂咧咧着,筷子剁着碗,借此撒着气。
比试大会召开的日子,附近的客栈生意多不错,常有忙不过来的时候。漆凡本只是在后厨洗碗的小工,因为狐手不够,掌柜才让他出来帮忙收拾桌子的。
越来越多的狐貍应声瞧来,掌柜点头哈腰赔着笑脸。
“掌柜的,我知道你开门做生意不容易,但你要用狐貍也要打听清楚底细吧?这只狐貍,是个野种,他的阿娘,是个娼妇。你用这样的狐貍,也不怕砸了自家的招牌?哟,你这又是眼神?怎么,我说错了?我要是说错了,那你和你阿娘,当年又是怎么被赶出漆家的?!”
漆凡捏紧了拳头,目光依旧狠戾,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
而漆横就是认准了他不会吭声也不会反抗,这么些年才一直刁难他。
漆横道:“我呢,是个讲理的。今儿的账,我只找他一只狐貍算。”
漆横的小弟们早就做惯了这种事情,麻利地把漆凡架了起来。掌柜虽为难,可不敢插手,跟着店里的客官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忖测漆凡接下来要遭受的。
小弟们搬来一条板凳和一个木盆。木盆本是盛着待洗的脏碗的,这会儿混着各种菜又掺了几口涎水。
漆横一条腿踩上了板凳,指了一指,说道:“你爬过去,再舔干净这盆,我就饶过你。”
就算是姜午,也不是所有狐貍都是善的。这里就是个小凡间,蛮横有黑狐漆横,袖手旁观如这里的客。
漆凡仍是忍着,极力地忍着。可忽而,有小弟从身后给了漆凡一脚,毫无防备的漆凡就这么跪下了身。
看客们的兴致更盛了,看客们的气焰也更盛了。
被摁着肩膀的漆凡,脑袋被迫往漆横的下身塞去。
猛地,有一脚踹在了漆横的脑袋上。毫无防备的漆横就这么直直摔了出去,顺带乱了不少桌椅板凳。
尉迟皞这会儿很生气,见不到阿嬗的尉迟皞真的很生气。此刻的尉迟皞,脸上是对狐貍少有的不善,是对漆横常有的愤懑。
掌柜心疼地看着自己的桌椅板凳,哀声连连。周围的看客只剩下了兴致,全探来了头,高声叫着好。
金麟儿向掌柜抛去两个金锭,道:“大小姐我今儿就带了这么多。这些酒菜钱我全抵了,这店里能换的我全赔了!若是不够,尽管去金府要!”
金麟儿抽出缠在腰间的天雷鞭,站在了尉迟皞的身边。贺年凭借两条腿追了上来,却被金麟儿一声呵斥,应声去一旁扶漆凡去了。
漆横被两个小弟搀扶着,爬了起来,嘴上仍是不依不饶。
“哟,我还以为是谁呢,这不是我们姜午,最怂包的尉迟七公子吗?咱俩的比试还没轮到呢,这么快就来找削了?”
“急着来削你啊!”
漆横一擡手,让几个小弟退下。尉迟皞拦住金麟儿,只身迎战。
漆横拔出自己的剑,猛地朝尉迟皞砍来。尉迟皞一个侧身躲过,抄起漆横踩过的板凳,砸在了漆横的背上。
板凳断成两截。漆横转过身来,要再朝尉迟皞砍来。尉迟皞擡脚,往他胸口一踹,给他踹到了一张桌子上。
那桌的看客连忙起身躲去了一边。而漆横身上沾了各种饭菜汤汁,狼狈得很。
在这之前,尉迟皞和金麟儿虽没少同漆横干过架,但干的都是群架。今日这一架,还是尉迟皞头回和漆横一对一干上。
漆横觉得干不过,示意小弟们一起动手。金麟儿见漆横的小弟们都动了手,自然也要出手。
拆店的拆店,躲避的躲避。客官虽都跑完了,但趴在门口和窗樘的看客是更多了。
胜的是尉迟皞和金麟儿。漆横是被小弟们架着走的,走时仍是不依不饶地骂骂咧咧。
尉迟皞看着客栈。
四下狼藉。
他把身上的银两也都给了掌柜,再保证会负责修葺等事宜后,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尉迟皞看着身上因为打斗惹了三两处破损脏坏的衣裳,犹豫着该不该回四方宅。
他想阿嬗看见……他又怕阿嬗看见……
把金麟儿送回金府后,又送了贺年回去。而后,尉迟皞才接着犹豫不决地往四方宅挪去。
后山实则无路,各棵应是树随性扎着根。地上尽是散落的应是叶,一踩一个簌簌声,在只有他的幽暗岑寂之间,显得更为刺耳。
月光透过应是叶,又在应是叶上洒下清辉。尉迟皞擡头去看,却看见了在那片灰白之中,一只小小的红蝶。
尉迟皞恍惚着,像是着了魇一般,向那灰白之间的一点红光,伸了手去。
红蝶扇扇翅膀,从枝头落下,落在了尉迟皞的指尖。
似灼眼的火光,是归路的提灯。
尉迟皞想见阿嬗。
纵然一身狼狈,纵然千万思绪。
再没有什么,比见阿嬗,更重要的了。
于是,尉迟皞提了脚去。
他往四方宅去,用走的,再用跑的。
“阿嬗!”
“去洗洗再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