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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089(1 / 2)

春089

程国良病了,胃癌晚期。

据沈词雾所知,他这病查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是晚期了,至今已经快一年。

当初她和程雪时订婚,二叔二婶来得晚,便是因为程国良在医院,耽搁了。

原本他们放心不下,不打算飞南春的,程国良不肯让他们陪着,把人赶来的。

这次飞南春市,沈词雾便计划好了,让程雪时去见他最后一面。

不管怎么说,他们是父子,撇开她不谈。

程国良和程雪时也有过父慈子孝的美好过去,沈词雾不想将来有一天程雪时后悔。

如今程国良已经撑不住了,二叔说他吊着最后一口气,大概是因为还没有见到程雪时。

所以,他希望沈词雾能说服程雪时,去见程国良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最后一面。

或许是沈词雾想到有一天,自己的父母也会离开人世。

毕竟人都会生老病死。

所以她对程国良心软了,觉得至少应该让程雪时去送他最后一程。

-

那天上午,整个京雪市的天空都被乌云罩住,天穹似要坠下来,阴郁逼仄,让人觉得压抑。

程国良病房里的氛围则比之更甚。

沈词雾将程雪时送到了病房外,“你进去吧,他在等你。”

她松开了男人的手,想了想,还是拥抱了他:“见他最后一面,不等于原谅。老公,你不用太有压力。”

这是沈词雾婚后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喊程雪时老公。

以往也只有她被他磨得难以忍受,才会颤着齿关改口。

所以此时此刻,程雪时能感觉到沈词雾倾尽所有的安慰。

他不想让她担心,所以他应下了,松开她时,还冲她弯了弯唇角:“我没事,放心。”

“老婆,我想喝水,你去帮我买好吗?”

沈词雾:“好,我去去就回。”

她知道程雪时不想她留在这里,毕竟她心里那道坎,始终在哪里。

虽然一时心软,却不代表,她能在这里一直呆下去。

程雪时目送沈词雾离开后,方才转身走向病房。

不过他没有进去,只是在门口,擡眸朝里面看。

一开始,病房里很安静,程国良似乎沧桑了许多,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形容枯瘦。

看上去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进食了,全靠各种营养剂和这种药物维持着生命。

他这样活,完全是在吊命……活得很累,很痛苦。

程雪时从没见过这么脆弱的程国良。

他好像终于卸去了身上那层冷霜,变得有了一丝人情味。

程雪时不知道自己在病房门口站了多久,双腿始终像是灌了铅似的,迈不进去。

但是病床上的程国良却有感应似的,慢慢睁开了眼睛,艰难转头,动作很慢很难,像是需要耗费他全身力气才可以。

最终,他看见了病房门口的那道身影。

朦胧的视线聚焦,逐渐看清青年那张与他有三四分相似的脸。

程国良的呼吸狠狠起伏了一下。

本来安静的病房里,突然响起各种仪器的声音。

很快,便有医生护士涌入病房里。

程雪时给他们让了道,他始终没有进门去,只站在门边,静静看着医护人员手忙脚乱地对床上的男人进行抢救。

没多久,程国明夫妇赶来了,沈词雾也回来。

她给程雪时买了水,却没有急着递给他。

因为病房里,程国良正在抢救,而程雪时的注意力,此刻全都聚在病床那一隅。

他们父子俩隔着重重人影,静静相望。

这次见面,仿佛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寥寥几眼,也觉漫长。

程国良的神情又惊讶到激动,眼中含着隐忍的期盼。

可他等了好一阵,也没等到自己儿子进门。

眼中的希冀犹如湮灭的萤火,微光渐渐黯淡下去。

随后他的视线变得越来越模糊,似是被眼里慢慢蓄起的泪意融了画面。

儿子峻拔的身影渐渐看不清了。

于是程国良收回了视线,落到天花板上。

迷离之际,他似乎看见了周韵年轻明媚的笑颜,她穿着洁白的婚纱,站在光里,一手抱着他们婚礼时他亲手扎的捧花,一手伸向他。

笑盈盈的,“程国良,你愿意娶我吗?”

……

一瞬间,有湿润的晶莹悄然无声浸入枕间。

程国良动了动干涸的嘴唇,那句“我愿意”终究是卡在喉间,没能说出来。

……

忙碌的病房里,慢慢静下来。

心电图上那条崎岖的线,在悲鸣的机器声音里变成了一条笔直的线。

那个冷硬别扭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属于他的安宁与平和。

程雪时送了他最后一程。

平静了很久的内心,在医生宣布病人死亡时间的那一刻,重重跌进了深渊里。

他想起了十岁那年生日,父亲和母亲带他去爬山。

一家三口爬到山顶那一刻,朝阳晨辉璀璨,带着一种新生力量感,唤醒世间万物。

十岁的程雪时,睡眼惺忪的在父亲广阔结实的背上醒来。

听见母亲小声父亲同商量。

“难得爬上山看日出,要不要叫醒他?”

“算了,日出每天都有,让他好好睡吧。”

“你都背了他一路了,该累了。”

“不累,趁他现在还小,多背会儿也好。”

“……”

-

程雪时没有太难过。

倒是程国明夫妇,一直偷偷抹泪,还不忘安慰他。

沈词雾陪着他,在京雪市多留了一周。

把程国良的后事处理完,夫妻俩才赶回南春市,恢复正常生活和工作。

那段时间正赶上过年,程雪时和沈词雾刚回去,便被工作套得牢牢的。

夫妻俩早出晚归,每天能相处的时间,不过床上那几个小时罢了。

甚至忙得脚不沾地时,两个人连家都回不了。

大概因为忙碌,时间都被填满了。

所以沈词雾并没有从程雪时身上感受到难过。

仿佛,程国良的去世,对他而言,就如冬日的一场雪。

春天到了,雪便化尽了。

又是一年新的开始。

-

忙碌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元宵过后。

那天一早,沈词雾和谢鸣去邻市取材,途中沈词雾觉得晕车,忍过来了。

到地方后,开始采访之前,她却突然冲去了洗手间。

在厕所里干呕了许久。

等沈词雾从洗手间出来,谢鸣便把手机递给了她:“姐夫,他要跟你说几句。”

沈词雾狐疑了一阵,看着谢鸣心虚的样子,心里渐渐明白过来。

一定是程雪时让谢鸣平日里多关注她照顾她,做他的眼线。

所以她今天不舒服,谢鸣便给程雪时打电话报告了这件事。

事实证明,沈词雾的猜想都是正确的。

手机刚接过来,便传出程雪时满含关切的声音:“老婆,你哪里不舒服?”

谢鸣只说了个大概,所以程雪时还是要先问一下。

沈词雾有些无奈,朝一旁的谢鸣瞪了一眼,才温声对电话那头的程雪时道:“没事,可能是吃坏肚子,或者有点晕车的原因。”

“刚才在洗手间里干呕了一会儿,现在舒服多了。”

话刚说完,胃里又翻涌起不适感。

沈词雾忙捂住嘴巴,折回洗手间里,连手机都没来得及递还给谢鸣,电话也没挂断。

电话那头的程雪时自然听见了她不适的声音,语气更为担忧:“你先放下工作,让谢鸣陪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沈词雾蹲下身缓了缓,“不用……”

“你这个月姨妈是不是还没来?”程雪时的声音冷沉而有力,犹如一盆凉水,迎头浇下。

沈词雾绵软分散的注意力顿时集中了。

她整个人僵在那儿,半晌才不可思议地开口:“不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