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邑见他终于有了其他的反应,连忙上前一把将他拉起来,拽着他的脖颈,怒瞪他:“都是你将我害成的这般模样!”
“我害了你?”商榷擡眸望向商邑的眼眶猩红。
在他擡眸望向商邑的那一瞬间,一滴泪顺着脸颊滑落。
他在哭,哭商邑愚蠢,哭他与商邑多年的兄弟情谊,终究比不过侍奉他的太监的三言两语。
“皇兄……”
商榷已经将近二十年未曾唤过商邑皇兄了,再次听到这声“皇兄”的商邑一时失神。
“你被人算计了,”商榷偏头瞧了眼那候于商邑身侧的勾祥,沉声提醒,“你太信任他了,我们都被他算计了。”
押送商榷前往刑场的衙役已经在牢外候着了。
商邑顺着商榷的眸光向后瞥去,一眼便瞧见了立于他身后的勾祥。
“朕不会再信你了。”
商邑一脚踹开商榷,任由在身后候着的衙役上前将商榷押往闹事中心的刑场。
勾祥是个聪明人,他自然知晓商榷是在同商邑点他,点他才是那个害死云妃之人。
只可惜,现在商邑完全信任之人便是他,他说再多话,也只是徒劳。
被衙役押走的商榷倏然仰天大笑,“皇兄,若今日天降大雪,你可信我?”
“烈日炎炎,六月天,永无飞雪。”他依旧背对着商榷,并未回眸瞧他。
“好。”
商榷沉下眼帘,不再言语,任由衙役将他带到刑场。
刽子手手起刀落之时,商邑便立于隆顺桥上。
“他不是心悦于覃檀吗?以后这桥便唤作檀思桥,以后这桥便是他为心爱之人而修筑的桥……”他擡起手,抚上这隆顺桥的壁画,不紧不慢地沉声张口:“他的名声,就此破败。”
话音才落下没多久,空中倏然响起了雷鸣。
商邑循着雷声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空中倏然劈下一声雷,将坐于形台之上的勾祥劈下了台。
瞧见这一幕的商邑心跳猛然漏了一拍,耳侧忽然刮起一阵寒风,再擡眸时便瞧见了那从空中悄然落下的雪花。
“皇兄,若天降大雪,你可信我?”
…
檀思桥被毁后两天,一道雷劈开春晖市山野田间的柏树,而这柏树之下便是一处墓xue。
是缙朝隆顺帝的墓xue。
这墓xue中有两道棺椁。
一台属于隆顺帝商邑,另一台则属于前太子商榷。
隆顺帝商邑的墓棺上刻写着陈罪书,写尽了他平生所做的窝囊之事,还有他污蔑商榷的陈情,以及那一道从商榷那里夺过的隆顺桥图纸。
图纸斑驳枯黄,但保存得还算良好,依稀可以瞧出设计者当初的构想。
商邑伏罪书的挖出为商榷洗清了那跨越千年的罪名,向后世之人昭告了他的不堪。
雪落下那日,商邑令人秘密收回了商榷的尸体,重新为其整理遗容。
在斩首商榷后的数十年里,商邑每一日都活在愧疚之中。
可他做下的孽事早已无法逆转,他只能带着这份愧疚去实现幼时商榷与他畅享的未来,去做那个他心目中为国为民的好皇帝。
而他也确确实实成为口口相传的好皇帝。
在这一声又一声的夸赞声中,那份藏匿于心中的愧疚感越发严重。
他曾想过活着时向世人承认他所做的卑劣之事,可他太过胆小,他怕他承认过后迎来的是谩骂。
他不敢面对那些谩骂,于是胆小的他想要永远将那份秘密藏匿于心中。
到死,商榷都是那背负卖国罪名的太子,而他是永远是那位为国为民的良帝。
可他心中的负罪感不允许他那般做,于是他寻了人,将他所有的罪状都刻于石碑之上,将来随他一同入土。
“陛下,您当真要刻这些?”侍奉了商邑半辈子的贴身太监担忧地张口问他,“若是刻了这些,将来后世之人瞧见,这岂不是世……”
贴身太监的话还未说完,商邑倏然咳了一声,打断他道:“活着的时候朕霸占了他的功劳,害他满身污名,死后总该还他一片清静。”
“真正该被世人诅咒的人是朕,而不是他。”
“活着的朕太过怯懦,不敢承受这些。死后的朕……”话到此,商邑倏然垂下眼睫,苦笑道:“也依旧胆小如鼠,只敢将其埋入地底。”
“若是后人挖出这块碑,那样,朕才算是真的解脱了。”
“待朕死后,请将朕葬于皇弟墓侧,朕要向他赎罪。”
“朕……要向他赎罪。”
“……”
贴身太监听着这话摇摇头,将商邑吩咐的事情交代了下去。
待贴身太监离开寝宫,商邑才重新坐回榻上。
“错了,”商邑扶着榻缓缓坐下,从枕下取出商榷的灵位,将其纳入怀中,任由泪水从眼角滑落,哽咽道:“二弟,皇兄……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