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仰转头看了眼他，语气平淡：“确实厉害。”
迎面的风使她的眼睛都睁不开，像是和着细沙。陈曦不得不闭上眼。
“她闭眼干嘛？难道闭眼跑步是最近新出的网红动作？”谢燃不解地问道。
陆仰只是摇了摇头。
看陈曦这走走停停的样子，杨芹娜再次站在了座位上：“陈曦！我们女孩子就应该硬气点豪横点威武点！刚才白瑭说你肯定跑不到终点，厉害给这小太监看！我们女生也不是虚的！”
白瑭刚到终点就见杨芹娜如此挑拨自己和陈曦的关系，急忙道：“小魔仙，你这个小魔仙干什么？”
杨芹娜跳了下来，笑道：“激将法。”
陈曦脑中突然回忆起几天前的徐灿和的话。
“体育是种至高无上的精神，你既然选择了，就好好的做下去。过程肯定会很累，很艰辛，哪怕你气馁了，但只要咬一咬牙坚持下去，说不定就会见到彩虹。再说，没有疼痛与汗水，就不会收获任何东西。无论失败多少次，无论有多么困难，但仍旧不放弃，这就是中国精神。”
陈曦费力地扶了一下滑下来的眼镜，她的刘海被风吹的很乱，额前的头发全贴在脸上。
跑道外的人有点多，陆仰不停地说着“借过”，快步向终点走去。
风很大，陆仰靠在饮水机旁边抱着手。
林秋语跑过来的时候是笑着的，她是第一名。跑完之后，她不顾身体各部分传来的难受回过头。
其他人也陆续跑过终点，所有人都气喘吁吁，只有一班人的目光落在还没跑完的陈曦身上。
汗水打湿了她的头发，尽数贴在脸上，锁骨躺着汗水，接连不断地滴落在地上。这模样太过狼狈，不过又十分值得称赞。
陆仰手放进兜里，目光不移地看陈曦一步一步跑过来。
还有十米左右。陈曦又摔倒了，再一次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血丝染红了衣服裤子，膝盖那处已经被染红了。
“陈曦！别跑了！弃权吧！”唐冉冉夸张地说着。她跑过来，想拉陈曦去医务室。
杨芹娜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没被她气晕过去，她站在终点就嗷嗷喊：“还有几十米就跑完了你让人家弃权？死一边去。”
陈曦甩开手，她想站起来，可腿一直在发抖。她呼吸急促，脚心贴地的一瞬，她又差点摔倒。
“坚持了几百米了，怎么可能放弃？”陈曦心道。
陈曦将垂下的头发随意像耳朵别去，双手撑地飞快地站起来，左右也只有十米，陈曦心下一横，不管身上的疼痛，一起身就向前跑去。
一步……两步……
不过几秒时间，陈曦跑了过去，一股脑钻进了某个张开双臂的同学的怀中。
“是杨芹娜吗？”陈曦心想，可她闻到了茉莉花的香味。她弯了弯唇，反而没有那么不好意思，只是觉得茉莉花很好闻，平复了她无法言说的心情。
她是最后一名，可到底是多少名已经没有意义了。
陈曦整个人几乎是挂在了陆仰身上。没缓解几秒，忽然，她想吐了，干呕了两下急忙推开了陆仰。
“咳咳咳……”陈曦咳嗽个不停。
陆仰转头将卫生纸拿过来，递到她的面前。陈曦抽了一张对折起来，随便擦了擦汗水。
她坐在地上，嘴唇一抽一抽的。
陆仰蹲下，将她裤子卷起来：“冒犯了。”
鲜血染红了整个膝盖，殷红的鲜血顺着小腿流下。白瑭惊呼了一声。杨芹娜抽了几张纸将她的血液擦干净。
“能站起来吗？”陆仰问。
陈曦摇头，她感觉有些天旋地转，嘴唇也惨白。
宋欢好不容易穿越了人海，急匆匆地跑到了终点。
“陈曦怎么样？快过来休息。”宋欢将她扶到自己怀里，轻轻地帮她顺着背。
陆仰起身走到饮水机旁边，蹲下拿了个纸杯。
他的手指按了下热水开关，他的手背很大，青筋明显，指尖轻点着纸杯边缘，指甲修得很整齐。
陆仰将水递给宋欢，柔声道：“宋欢，麻烦你喂一下她。”
宋欢嗯了声，接过纸杯，纸杯对折了一下，尖的一边对准了陈曦的嘴，十分小心地喂了一些。
陆仰蹲在一旁，背对着她们，回头道：“扶一下她，我背她去医务室。”
宋欢点点头，和杨芹娜一起将陈曦扶起来。
陈曦闭着眼趴在陆仰背上，温热的呼吸撒在他的后颈。
陆仰双手握着拳放于腰侧，速度不急不慢，生怕弄到了陈曦。
医务室内，陈曦坐在床上，双腿曲着。
“疼就说。”陆仰单膝跪地，用棉签沾了些碘伏，轻轻涂在伤口周围。
陈曦嘶了声，下一秒一颗大白兔奶糖被塞进了嘴里。她感觉好了些，头不再那么晕了。
“谢谢了啊。”陈曦嗓音很哑。
“应该的。”男生说。
陆仰垂眸，又说：“你很勇敢，很特别。”
陈曦看着他躲闪的，不敢与之对视的眼眸，说：“你为什么不看我？”
陆仰低笑了声：“这不是要帮你处理伤口吗？”
“哦。也是。”
“手擡起来。”陆仰拿着碘伏不停地捣弄。
陈曦摔倒的时候手也擦伤了，手臂手腕手掌和手指均有擦伤，还冒着血丝。手掌更是麻麻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但是她更想看看陆仰现在的表情。
下一秒，她对上了陆仰的目光，直接的，澄澈的。
陆仰看着她。
“你看着我干嘛？”陈曦紧张兮兮地问他。
“……”陆仰没说话，只是擡起了她的胳膊，陈曦的手臂上全是血渍，陆仰却并没有露出一点不适的表情。
“嘶……好痛啊。”陈曦内心开始嘶吼，眼睛里又溢上了层泪水。女生紧绷脚趾，本来想找个承重点调整下坐姿，却不小心再次踩上了陆仰的鞋。
“……”陆仰垂眸看着。
陈曦立马移开，他看得出来，陆仰现在的心可能在滴血，她急忙道：“对不起。”
陆仰弯腰，一脸无所谓：“没关系，又没脏。”
“冒犯了。”陆仰又说，“还有哪摔着磕着了吗？”
陈曦极为不好意思地指了指锁骨>
那确实有一道小口子，陆仰原来以为是不小心溅到的。
锁骨处流了不少血，染了一片洁白的皮肤，陈曦只感觉那处最疼，其他地方都是麻麻的。
陈曦洁白的脖子纤长，再往下些就是锁骨，很漂亮，跟月牙一样。
陆仰迟疑了一下：“你，自己来？”
“额……我看不到，没有镜子。”陈曦道。
“……”
陆仰犹豫了一下，道：“你把衣服拉下去一点。”
陈曦照做，露出了一片极白的皮肤。她的皮肤很白很细腻，犹如开了滤镜。
陆仰靠近她一些，拿着棉签来回擦了擦：“我只是给你简单的消了下毒，你等下让周老师再帮你看看。”
陈曦见陆仰缓缓起身，一条耳机线在空中晃了两下，他只戴了一只耳朵。
陈曦问道：“你在听歌吗？”
陆仰道：“没有，是英语听力。”
陈曦：“哦哦。”
谢燃跑到门口，招呼着他：“陆仰，走了。”
“嗯，来了。”陆仰小跑过去。
陆仰把外套脱了递给谢燃，他的裤子是今年最新款秋冬的白色休闲裤，脚上是一双耐克运动鞋，上边有个蓝色的Logo。只有深绿色班服格格不入。
陆仰站在第四跑道上，目视前方。随着裁判一声枪响，八个男孩一同跑出去。
陆仰一来就领先着，不给任何人超越的机会。
在那群少女的呼喊声中陆仰一直保持着第一，排在第二的男生都被他甩了一段距离。
男生迎着风，尽情地在跑道上挥洒属于少年人的热情。他速度太快了，脚步生风，腿上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所到之处都是一片拥有春天气息的长风。
“陆仰！卧槽！”
“陆仰！陆仰！永远的第一！”
徐灿和和白瑭等人更是喊起了自创的口号，阴阳怪气地说道：“延阳陆仰最牛逼！所向披靡都无敌！”
周围树木飞速倒退，和在公交车上看到的情景一样。他穿梭着阳光，身上一会儿处于黑暗一会儿又属于光明，无拘无束，眼眸里盛满了骄阳，笑若弯月，肃若凉风。
此刻，连风也温柔。这样的场面，怕是会被一些十六七岁的女生烙在心里一辈子吧。
也是了，在这个年龄的少女少年们，骨骼都向着朝阳，心脏上烙着“自由”二字，哪怕血液里也流淌着南方狂妄的长风。
碎发被风刮到两边，陆仰摆臂很快很猛，但表情淡淡的，就好像第一本就应该属于他。
操场热闹得像是菜市场，此时大家哪怕是吃了屎或被打了一拳也依旧能够笑得合不拢嘴。
陈曦听见动静单腿跳了出来，她一擡眼就看到了正在跑道上奔跑的陆仰。
仅仅是看了一眼，看过去的那一秒，她就入迷了，视线再次虚化，太阳也没他夺目了。
她似乎能明白，为什么陆仰那么受欢迎了。
最是年少时，春天的生机、夏天的美景、秋天的柔和、冬天的动人都不如那个人的一颦一笑。
最后一圈冲刺的时候，几乎观礼台的人都在尖叫，声音震耳欲聋，好不壮观，真有气吞山河之势。
“延阳陆仰最牛逼，所向披靡都无敌！”徐灿和还在卖力地喊。尽管是个病句却被几个男生喊得跟宣誓一样。
当然，第一是他的。
“破学校记录了。”裁判老师看着表上的数字有些不可置信。
杨涛问道：“陆仰，你多少？”
“2分11秒。”他声音冷淡。
周围人瞬间起哄。
“陆哥，你特么就是我的信仰！”
“陆哥你是真牛。”
“第二名才二分三十秒，你是怪物吧？你特么有光坏吧？”
陆仰笑笑，无奈地摇摇头。
他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他平淡地拿起桌上放着的一排还未开的矿泉水，两指夹着瓶盖，轻轻一拧。
陆仰随意地将瓶盖扔进下方的垃圾桶里面，仰头将水倒入嘴里。
喝水时，他的喉结上下滚动，性感极了。不一会儿，水就喝完了，他擦了擦嘴角，往四周随便看看。
“陆仰哥，你怎么练的啊？”
“陆仰，你怎么什么都会啊。”
“你特么是来人间享福的吧？”
周围叽叽喳喳的，陆仰边回应边将矿泉水瓶捏扁，随手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陆仰前去主席台领奖，得到的却是一张还没教科书大的奖状，一看准备奖状的人是徐灿和，陆仰也没有那么意外了。
“你小子，能干啊。我就说可以提高我们一班知名度吧。”徐灿和跟陆仰已经处成了好兄弟，“这绿色班服确实好看。”
“你的审美死绝了么？”陆仰道，“有空去医院挂个眼科吧。”
徐灿和：“你这小子。”
“好了灿和。”江向怜将手放在徐灿和肩上，笑着对面前的陆仰道：“上次记录是一个体育生创造的，好像是二分十五秒，你比他快了四秒。真厉害，你徐老师也只能跑个二分……”
江向怜还没说话就被徐灿和捂上了嘴。
“小江老师，有些话不能随便说。”徐灿和眼神示意他。
江向怜只是轻笑了一声。
陆仰看着江向怜身上的绿色短袖，勾唇道：“江老师，你也穿绿色的啊。”
江向怜：“跟咱们班班服颜色挺接近的吧，我昨晚专门去买的。”
“你都不给我买？”徐灿和立刻道。
江向怜好笑道：“买了你会穿？”
徐灿和假意地抽泣了两下：“当然不会。意思意思不行啊？小江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陆仰道：“你的戏跟你的钱一样少吗？徐老师。”
徐灿和撸起袖子，手握拳清了清嗓子，原地比划了几下才使出杀手锏：“晚上让杨老师给你们多布置点作业。”
“……”
陆仰看着奖状上的‘恭喜高一一班陆仰同学，在延阳中学2015年男子八百米中荣获
——第一名。’
陆仰差点认不出来徐灿和那狗爬的字。
看着看着，陆仰突然想起了某天晚上和陈曦的对话。
陆仰思索了片刻，把奖状扔给了身后的谢燃。
谢燃：“……”
“谢了。”他回头说。
陆仰连外套都没顾及到拿，直接跑到教学楼
陆仰蹲在地上，打开盖子，伸出食指勾住拉环，将八宝粥的铁盖抽出来，又仔细地擦了擦。确认干净后，又走进小店借了把小刀，认认真真的在上面刻了几个字，歪歪斜斜的，奇形怪状。铁盖边缘有些锋利，陆仰的手被划了几道口子。
他拧着川字眉，笨拙的模样可爱得很。
上面刻的字：
【女子八百米坚持冠军】
另一边，周华顺刚刚帮陈曦包扎好，并且叮嘱了许多。
周华顺说完才拿着医药箱走出去，陆仰一直站在门口，见到周华顺时微笑着点了下头才走进来。
陆仰左手拿着八宝粥，右手拿着用红线绑好的‘奖牌’。
陈曦见到他十分惊喜，声音都变了一个调调：“你怎么来啦？”
陆仰勾起唇，将‘奖牌’递过去。
“八百冠军，帮你赢了，快谢谢我。”陆仰语气中带了一些得意。
陈曦接过‘奖牌’：“好厉害，你刻的字吗？”
陆仰：“嗯。”
陈曦像查看什么精美的物件一样，小心地看了好几遍，好半天才问道：“你怎么想着给我这个？”
陆仰有些失落，喃喃自语：“忘了？好吧。”
陆仰又擡了擡下巴，将八宝粥递过去：“为了弄奖牌，顺便买的，吃么？
“谢谢。”陈曦接过，对他露出一个十分可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