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过天空是他的眼睛
他们到医院的时间很凑巧,正好碰见主治医生来巡房。
起初厉海峰不愿意他们动用关系,也觉得自己这个小病用不着使用军人特权,但就算儿女和女婿不出面,医院还是在得知他的身份后不由分说地给他安排了一间单人病房。
最近来探望他的人很多,有他自己的同僚,军队里受他教导过的年轻军人,还有不少厉蕾的同事和她曾经的上级,鲜花果篮络绎不绝,一时间处理不完,空旷的病房都显得拥挤了,厉海峰这才心想幸亏得是单人间,不然也太招摇。
今天轮到厉云来陪床,路上他打电话让厉蕾和虞锐夫回酒店休息,所以虞岁穗进去的时候没见到父母,也没见到外婆,应该也被厉蕾劝去酒店补觉去了。
谭医生告诉虞岁穗和厉云,说厉海峰的情况非常好,不用做化疗,手术已经切除了肿瘤,现在只需静养一段时间,等身体恢复起来。
厉云握着他的手连连道谢。
虞岁穗推门进去,厉海峰正靠在床背上看书,威严的眉峰微皱,神情颇为严肃。
虞岁穗看了眼封面,差点没笑出声。
《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外公。”
厉海峰见到虞岁穗顿时眉开眼笑:“囡囡来啦!外公想死你了。”
不知那群士兵见到自己敬畏惧怕的铁血大校私底下是这副慈祥和蔼的模样会作何感想。
虞岁穗不由暗笑,她走过去挨着厉海峰坐下:“外公,这是邓新决给你吧。”
“你怎么知道的?”厉海峰夸她聪明,“就是他给我的,说什么挺好看,给我解闷。”
“那好看吗?”
厉海峰露出为难的神色:“好看是好看的。”
虞岁穗不再忍耐,咯咯笑起来。
“小邓是文艺青年,文艺青年就是不一样,”厉海峰合上书,叹了口气说,“我呢…我乃武将,不识字。”
虞岁穗笑得肚子疼,笑完了从厉海峰手里要过书翻开看。
“给我也看看。”
“看吧,”厉海峰往门口瞅了瞅,忽然轻声说,“囡囡,外公想吃你外婆做的酸汤鱼。”
“啊,”虞岁穗捂嘴,“这好像不能吃吧。”
“一点点呢?”
厉云走进病房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铁面无私道:“一点点也不行。”
厉海峰毫不掩饰地白了他一眼,后者不为所动,表示这是医嘱,医嘱等同于军令,不可违。
虞岁穗笑着摇了摇头。
不过今天有去油的鸡汤,厉海峰勉强可以接受,但还是抱怨最近吃得太寡淡,嘴里淡得难受,他本来想说“淡出鸟来”,但看虞岁穗还在这,就忍住了没说。
虽然关系有所缓和,但厉云还是有点不太自然,没坐一会儿就起身问虞岁穗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什么,他出去买,虞岁穗理解他的心情,就说了个附近快餐店的名字。
厉云出去了,厉海峰往门响的地方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外公,”虞岁穗把果泥挤到碗里,不经意似的说,“方文叔叔是不是告诉你了什么。”
厉海峰没懂:“方文告诉我什么?”
“他没说?”
“说什么…”厉海峰忽然反应过来,“哦,想起来了,说了。”
虞岁穗低垂目光,打量着窗台上的新鲜花束,声音很轻地问:“那您觉得怎么样呢?如果我要和他结婚,您同意么?”
“结婚?”厉海峰一下子没转过弯来,“和那个姓张的飞行员?”
虞岁穗点了点头,说:“他叫张栩生。”
她觉得“栩生”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念起来也那么缠绵悱恻,温柔缱绻,好像又见到他回眸时浅笑着的乌黑眼眸,如此明亮,如此炽热,就像他的胸膛,让人忍不住想要倚靠,想要依恋。
厉海峰盯着虞岁穗看了好一会儿,总觉得她在走神,但又把不准,没见过有人走神的时候眼睛这么亮,还脸红。
“只要他爱护你,你喜欢他,”厉海峰说,“你们在一起外公没有意见,但是他是试飞员,这个工作太危险,你和试飞,他不能把你放在第一位,外公舍不得你这么辛苦。”
在使命前,张栩生必须先是军人,然后才是她的爱人。
“我知道,”虞岁穗笑了笑,“我理解。”
她停顿片刻,朝窗外碧蓝广阔的云天望去:“我爱他。”
张栩生对她说过,要是想他,就看看天空,天空是他的眼睛,不管她在哪里,他都能看到她。
你能听到吗,虞岁穗在心里说,张栩生,我在想你。
像是有什么感应,视野中掠过一只飞鸟,洁白的羽毛闪闪发光。
甜蜜与酸涩胀满心房。
虞岁穗陪厉海峰吃完午饭,又在病房里吃了点水果,打算出去转转,最近身体总是有点不适,她看了眼备忘录,觉得可能例假要来,心里隐约有预感,就决定去医院的小超市买包卫生巾以备不时之需。
刚走到医院门口就感到手机在包里振动。
掏出来留心看了一眼,发现是从新疆打来的电话。
虞岁穗有个习惯,每一个打进她手机的电话她都会接,除了那些一看就不对的国外ID。
“喂,你好。”
她说完后等待对方开口,但只听见一阵局促不安的呼吸声,没有人说话,然后电话竟被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