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的美好跟热闹,光是远远看着就很满足。
可是没多久,烟花就结束了,整个庭院只剩下皎洁月光跟几盏宫灯,打亮了她的影子。
忽而不知从何角度吹来的清风,将她身后的树梢吹得左右摇摆,随后那些花瓣便扑簌簌的落下,像是下起了雨一般,慕容枫情不自禁伸手去接,这些娇嫩的花瓣从她指缝穿过,洁白轻盈,不知是什么品种。
“公子王孙芳树下,清歌妙舞落花前,”突如其来的声音,引起慕容枫的注意,“此情此景,不知慕容姑娘可否为在下舞上一支?”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慕容枫定睛一看,不远处坐在檐廊下的人,正是闵延。
“是你。”
他坐在那儿,优雅的摇着扇,继而一阵风扇来,惹得慕容枫擡袖遮眼,转瞬之间,花叶又是纷纷坠落,慕容枫回头再看,那树都快被他折腾得光秃秃了,不解道,“你在做什么?”
闵延纵身跃下,走上前来,“不过看你一人落寞,来陪陪你。”
慕容枫道,“你我并不熟稔,公子还是请回吧。”
闵延并不受挫,还是笑意吟吟道,“既然跟我不熟,你怎么不喊人过来请我走?”
慕容枫道,“他们修为比不过你,何必叫他们过来送死。”
闵延合上扇子拍打在手中,“嗯……的确。”
他的笑意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揣度的瞩目眼神,慕容枫想要后退,只可惜身后的树挡住了她,等到闵延伸手过来,她条件反射侧头偏离。可闵延又收回了手,只在她发间撚过一片花瓣,漫不经心的看了两眼,随后便丢弃了。
慕容枫再擡眸看他,对方亦是全神贯注的盯着她,似要从她脸上看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来。
良久,他才说道,“我是来拿我的玉佩的。”
慕容枫淡淡道,“我师兄他们出门了。”
闵延看了眼墙外,也听到外头的人声鼎沸,“你怎么不跟他们一同外出?”
慕容枫道,“我有伤,需静休。”
闵延不由分说执过她的手,慕容枫以为又要对她不利,想要挣扎,可闵延道,“别动,我来帮你看看。”
他不过就是把了下脉,笑道,“小伤而已,不影响你行动。你早上不还出门了吗?夜里这么乖乖待着——”他突然凑近,吓到了慕容枫,“是不是怕会再次遇到我?”
确实上午一事给她的震撼久久才平复下来,到了夜里她也没太多心情想违背师兄的命令再次出门,故而决定独自留在府上默默等候众人。
见慕容枫不说话,闵延道,“怎么了?遇到我你很不高兴。”
慕容枫语气平平道,“我若不高兴,你便能离开吗?”
闵延仔细看她的表情眼神,不像是在说假话,但她这逐客令下得实在没有气势,所以闵延也未当回事,走过她身边,跃上廊亭,眼神示意,“陪我走走。”
「你不是觉得他才是对程绍荣动手的那个人吗?要不我们跟上去一探究竟吧!」
慕容枫不再犹豫,扶着树提起裙子轻轻跨过走廊围栏,闵延回头注视着她,见她此举虽不合大家闺秀的风范,但其慢条斯理的气质却看起来极为优雅,他还以为慕容枫会绕一圈从那里的台阶慢慢走上来。
慕容枫掸好衣襟上的落花,站好擡头,见闵延停步等她,愣了一下,“……”
闵延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直白道,“……美人如斯,在下今夜算是来对了地方。”
他的喜怒无常也教慕容枫迷惑,「他这是良心发现了吗?」
闵延放慢了脚步,与慕容枫并行,慕容枫跟他之前见到的一些贵族女眷并无太多不同,看起来一副知书达理,温和柔弱的模样,他甚至想从她身上瞧出一些除了好样貌以外的区别。
可慕容枫静静的走在他身旁,也不说话,目视前方,偶尔察觉了一侧目光便稍稍颔首。
今夜月如银盘,硕大圆满,也教慕容枫心驰神往,回忆起了有关本名的一些往事。
那一年,她同弟弟的出生,引发了全族人的震惊。
神女族中的女娲后人若是怀孕生子,生下的只会是女子,可她的母亲却生下了一对龙凤胎,教整个族人都有些惶惶不安。
或许因为父亲是上天庭司命星君的缘故,也或许是某种冥冥之中的暗示,这一对龙凤胎的到来,昭示着神女族即将发生重大变革。
神女族一向隐于凡间最东方的神秘角落,自人类繁衍生息之后,女娲后人便被神女族召回,无故不得擅出领地。
作为女娲后人所拥有的造人身,筑人魂的特殊灵力,在这熙熙攘攘的太平盛世,显然失去了作用。自此以后,女娲后人只需创造没有感情的人类来保卫神女族领地即可。生活在族内的人们,按部就班的生活,不过多与外界接触,也甚少放女娲后人出山。
可是到了慕容枫这一辈,女娲后人突然变成了两人,而在他们渐渐长大后,才发现那特有的灵力也被一分为二,风满月拥有的是筑灵之力,而她的弟弟风弦月则可以塑造人身。
他们姐弟俩被关了上百年,由族内人研究该如何将两种灵力重新整合,可是时间流逝,神女族人始终得不到解法,然后——
灾难便来了。
不想违背伦常道德的风满月选择逃出神女族,由族人雨霖铃为她探路接应,可是逃亡的过程中,她为求自保,只能舍下弟弟被族人带走。那漆黑的雨夜,萧瑟的森林,还有弟弟的痛呼,一幕幕在刚逃出生天的时候,会时常出现在梦里,闪现在眼前。
她并不后悔不顾一切的逃离族人对她命运的禁锢,只是内疚自己将亲生弟弟当做唯一赌她出路的选择。
神女族人皆以为她不会抛下形影不离的弟弟,可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她得利用她这唯一的弱点,将神女族人引开,以赢得逃离的机会。
这一场策划许久的逃亡,她不仅扔下了弟弟,还害死了唯一与她交心的好友,雨霖铃。
情急之下她只能抓住一只蝴蝶将好友的灵魂引至它的身上。后来的后来,因为蝴蝶的生命有限,她便让其寄生在自己的躯体上,以延长她的时光。
她想着想着,感觉好像想到了关键一处,「霖铃,你说程绍荣……」
程夫人口中的程绍荣,以及今日所见的程绍荣,虽然咋一看都同寻常人无异,可是他这般冷淡,对世事反应迟缓,不正像极了某种特殊灵力所致的后果?
「你是说,这个程绍荣……是被像你弟弟一样灵力的人制造出来的一个一模一样,但是是假冒的程绍荣?」
她还记得曾经与弟弟合力创造人类时的场景,弟弟先塑造出身躯来,那时的人虽然有了凡人的模样,但他们因为缺少灵魂,会感情冷淡,行动迟缓,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周围,但绝不可能变得跟普通有心魂的人类一样。
思及此,慕容枫停下脚步,闵延转过身道,“怎么了?”
慕容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虽有所怀疑但还是放下戒心,「……他不是风弦月。」
模样不像,性格脾气也相差甚远,最重要的是,慕容枫的模样没变,他不可能认不出她。
慕容枫道,“……你有没有见过、一个跟我长得有些相似的男子?在这望京城内。”
闵延皱眉。
“他身高与你相仿,或许稍稍矮上一些,五官清秀,脾气……有些古怪。”
闵延道,“你是在问我?”
慕容枫理所当然的点头,“嗯,我下山便是为了找到此人,他是我的弟弟。”
闵延一愣,“哦?为何问我?”
“你在这望京待得时间长,兴许知道些。”
闵延道,“我来这望京是有很长一段时日了,不过你描述的这个人,我未曾见到过。再说——与你模样相仿的人,想来也是极容易被发现的。”
慕容枫想想也是,闵延又道,“你来找你弟弟,你的同门知道吗?”
慕容枫轻轻摇头,“我不想耽误大家的行程,所以并未告知。”
“真的只是不想耽误行程吗?”闵延话中有话,但慕容枫并不急于否认,“此事毕竟是我的私事,我不想有太多人知晓。”
闵延哗地打开折扇,弯腰看她,两人的面容只隔着一道扇面,“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特别冷静,特别从容?”
慕容枫依旧淡淡的看着他。
闵延笑道,“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在我面前慌张的样子。”
“你本能的反应,比较可爱。”
慕容枫睁大眼睛。
此刻院墙外很远的地方突然发出一阵震颤整个天空大地的轰鸣,慕容枫随之望去,紧接着外界之人的呼救声,嘶喊声便传入耳廓,“……发生什么了?”
她的师兄妹还在外头,她得去看看,可是闵延一下按住她的肩膀,“去哪儿?”
慕容枫的脸上有些焦急的神色,想要推开他,可是再一声轰鸣,她差点都没站稳,闵延合扇抵着她背,稳住她的平衡,嘲讽道,“你连自保都有问题,还要去救别人?”
慕容枫颦眉望向他冷漠的眼神,“……是你干的。”
此刻在外逍遥闲逛的昆仑墟弟子也是离那事发现场不远,轰隆隆的震颤完毕后,街市上的人便如没头苍蝇一般开始乱跑乱撞。
天地之间的轰鸣与凡人的尖叫嘶吼,混合成一副世界末日的场景。
靳初心稳住了身旁几人道,“昆仑墟弟子听令!”
随后本宗弟子便御剑飞出人群,呼应道,“在!”
“快去疏散人流,避免发生踩踏!意宗弟子!速去支援受伤人群!”
“是!”
梁芙宁跟王芷仪也被冲到人流之外,好在并未受伤,靳初心一把拉起,“你们俩,快跟上!救人要紧!”
就在大伙儿分工明确纷纷行动起来不久,远天之上亦是飞来两抹身影,但看昊辰跟肖聿珩顺遂归来,弟子们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沉淀下来,“是师兄回来了!”
靳初心一边替路人疗伤,一边询问,“发生何事了?我瞧你俩似是从那爆炸的地方赶来了。”
肖聿珩看着有些狼狈,“我们刚查到关键处,就不小心踩入了一个雷阵,无意引爆了山林,将一切真相都给埋没了。”
昊辰默默不语。
“看来这是一场蓄谋已久的事故,只要我们插手,就会引发更大的灾难。”
昊辰道,“先不管这些,先将这些受伤的人安顿好再说。”
靳初心亦是点头,“我跟弟子们会照料好大家,你们要不先回去看一下慕容枫,目前就她一个人留在少将府上。”
缪懿覃此刻发现了大师兄所在,正噙着泪奔来想要与他哭诉一二,谁知昊辰二话不说即刻御剑飞离了。
而肖聿珩选择了留下,“那我来协助你们。”